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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追忆集体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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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大“戈比旦”及其他

 

来到农村的最初日子里,我们集体户居住在屯子最前端面临大水泡子的房舍,其左邻为老沙头儿家,右舍为老崔头儿家。老沙头儿,黑瘦银须,个头儿足有1.8米,我们常常戏称其为“国蓝队员”,意即满洲国篮球队员。老沙头儿有些口讷,但仍然健谈,常常炫耀当年在在胡子中的经历,并称曾经挨过600鞭子。这使我们十分生疑:若非当年的他钢筋铁骨?言语中,时常听他“大戈比旦”长,“大戈比旦”短,但不知其意,当时相当困惑。


后来,在屯里一个从长春精简下放的高姓人家发现一本教导中国人识读俄语的小册子,里面用汉字为俄文注音,其“戈比旦”注释为“上尉”。原来老沙头儿口中的“大戈比旦”是大的“上尉”,引申为“大官”。这是俄语进入汉语的一个例子。


东北原为满清的禁脔,19世纪以降方渐渐开放,关内汉人才得以大量涌入,汉语慢慢将满语冲淡以至淹没,因而东北方言中融入了众多的满语词汇。与此同时,俄国的势力充斥远东,进而侵淫至满清的后院,使得东北方言中被加入了不少俄语词汇,于是便出现了大“戈比旦”之类的现象。


在东北地区,尤其是城市,沙俄的影响是显著的,在语言方面亦有相当表现,举例来说:


哈拉绍--好

欧情哈拉绍--很好

涅哈拉绍--不好

聂都--没有

马申--机器

维得罗--上宽下窄的水桶

葛兰--水龙头

木斯都克--烟斗

马达姆--妇女

少达子--当兵的

马歇儿--工长

拉波达--卖苦力的

玛达姆--女人

胡里干--流氓

扫巴克--狗

布拉吉--连衣裙

巴离子--监狱

巴杂市--市场

斗世维达酿--星期天

列巴--面包

沃得克--烧酒

格瓦斯--饮料

考利巴沙--香肠

巴斯果斯--干肠

格拉布斯--灌肠

里道斯--红肠

依大连斯--松仁肚

赛依茄--梭形面包

力道斯--粗肉肠

西米旦--奶皮子

别列达--炉子

宾进--汽油

夹克--外套

巴金克--鞋

瓦罐--封闭货车


我们中国人是很懂幽默的,在借用外来词方面也不例外,如上了岁数的人常把“走” 说成“拔脚母”,把 “再见”说成“都是为打你呀”。而小学生乐意将“礼拜天”说成“袜子搁在鞋里呢”,把“正好”说成“嘎嘎拉斯”。那些掌鞋的、摆摊的、开小铺的,甚至挑挑儿收破烂的,走街串巷总是喊着“达老维什不拜!”而真正发音应该是“CTAPbIE BΕЩИ”。


这种用汉语发音去读俄语当然不是恰当的办法,不过此种方法还是持续下来。


有个笑话称,一个女校学生无论如何也记不住一个俄语单词的发音,她的同学告诉她,只要记住“打毛衣”就行了。课堂上老师提问到她,她还是忘了。那个告诉她“打毛衣”的同学给她做织毛衣的动作,她顿开茅塞,答曰:“唔。。。打毛活!”


我妻子,曾经的兵团战士,在备战的年月被要求背诵俄语句子:“微微里嘎都施内可不林内姆”,意思是“不许动,缴枪不杀!”每当她像模像样高调复述时,我总是忍俊不禁:“念得准吗?别让人觉得是你们要交枪似的。”


笑谈终归是笑谈,可这种方式的运用在老沙头儿那里可谓驾轻就熟。每每想起老沙头儿掐着手指,虎着双眼,一字一板地说“600鞭子”,以及“大戈比旦”如何如何的口气、神态,感佩之情油然而生。那份执著、那份认真,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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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蒙属” “蒙勾” Mongolian


我插队所到的地方前清时属于蒙古王公的属地,蒙古人曾经是那里的主人。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移民潮水般地涌来,蒙古人逐渐成为少数族群,其语言渐渐淡出官方的视野,至今仅仅留下蒙古语地名,显示着蒙古民族曾经的辉煌。


一个民族的名称不外自称、他称两种,自称即是该民族共同体的自我认同、自我归属的称谓,他称即是别的群体对于这个民族共同体的多方面的确认,当然是用别样的语言赋予各种各样的称谓。


我屯的乡亲对于周边蒙古族屯落的人的称呼,多是“蒙属”或“蒙勾”,其来源不得而知,褒贬同样不详。但是,称“蒙勾子”显然就是一种蔑称,使人隐隐感到大民族主义的滥觞。另一个例子是,我屯有一从蒙古屯落嫁过来的女人被称作“蒙古球子”,明显的是一种鄙夷或不屑,当然也有几分戏谑成分在其中。不过,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这种华夷之辨:一是谁也无法断定自己的祖先一定属于多数民族,二是即使属于多数民族,对于少数民族的轻视和蔑视同样是侵犯人权的做法。


我没有去过蒙古屯落,不知道他们是否尚存自己的民风民俗。不过,在修屯东水渠的时候,一些蒙古青年曾住宿在我们集体户。通过观察发现,无论从装束发型,到言谈举止,均无异于东北大汉。也许他们在家说蒙古语,在外却一口地地道道的东北腔;恐怕蒙古文字在家也难得使用,而汉字已成了他们通用的交际工具。这就是同化的巨大作用,也是同化的显著结果。这种结果,喜耶?忧耶?


在古籍中,蒙古也被称为“蒙兀室韦”、“蒙兀”等,在蒙古语中是“永恒的火焰”的意思,这是经典的称谓。非经典的称谓,如我屯老乡口中的“蒙属”、“蒙勾”,虽不蹬大雅之堂,却也别具风味,尤以“蒙勾”更贴近蒙古语的 Mongolian ,似应成为正宗才对。当然,这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问题。其实,我们在为外来语中的人名、地名寻找汉译的时候,应该尊崇“名从主人”的原则,即尊重人家的读音和拼写形式。这就涉及汉字记写外来语的问题:汉字一般是一字一个音节,记录一个外来词,就需要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字来完成,记写不准确不说,还平添了许多原文所没有的音素,远远没有原词简约、明快。因而,我们不妨直接用汉语拼音直接记写,既可转写又可借用,省时省力而且准确、畅达。另外,这种方法有很强的可逆性,即将翻译后的词语再翻回原文词语,分毫不差,绝不会出现网上盛传的清华的老师竟然把“蒋介石”的正式译名“Chiang Kai-shek”回译成“常凯申”的笑话。


我屯老乡口中的“蒙属”、“蒙勾”都是指向蒙古即Mongolia ,也许用Mongolian 表达更为确切一些。他们在历史上曾是强悍民族,如今已是中华民族的重要成员。相信,随着历史的不断发展,他们的经济、文化将得到不断提升,“永恒的火焰”将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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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王顾左右而言他


我所在小屯的小伙子们很懂得语言艺术,在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过程中,巧妙地运用偷换概念、转移话题的手法以图战胜对手,立于不败之地。试举例如下:


甲:“。。。。。。你要糊弄我,你就是我大舅哥!”


乙:“‘打酒喝’?算你孝顺!”


甲:“你这孩子!”


乙:“‘淮子’,还大嘴儿鲶鱼呢!”(‘淮子’可能是一种鱼)


甲:“你个杂种□的!”


乙:“‘砸灯罩子’?反了你了,熊样儿!”


用这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反戈一击,化解对方的攻势,搞笑却透着几丝幽默。在玩笑当中可以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岔开话题,以求一乐。但在严肃的争论中万不可使用这种技巧,因为那是违反逻辑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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