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山人”的一生
1968年5月28日,我又被揪斗了,与“走资派”、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一起看押在了“牛棚”里。一直批斗到年底,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了,但还不能平反。名义上我已经被解放了,只是让我与一位是“红卫兵”的马车老板儿和一位无业的老人,共同居住在了一个单身宿舍中。实际我依然还是与那些被认为是“走资派”、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一起进行“劳动改造”。
负责“监督”我的马车老板,是个非常老实厚道的人。因为我们俩早就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他根本就没有把我看成是什么“反革命”。而那位无业的老人,从来就不关心文化大革命的事儿,所以我们三人相处得都非常融洽。
我和马车老板儿都是吃“工资”的单身汉,因此都是在食堂就餐。而那位老人也是无儿无女的单身汉,他的年纪比较大了,却是农场离不开的自由自主的临时工。有时也到食堂用粮票和钱去买些饭菜回来吃的,但是比较多的时候是他自己炒菜做饭的。冬天,我们取暖的炉灶都是老人自己管理了,不论是做饭还是烧水都很方便,我和车老板只是负责把大块儿的煤砸成小碎块儿,或是劈一些木柴而已。夏天,那老人在屋外自己搭了个小柴灶,也是经常自己做些饭菜什么的……
这位老人姓娄,人们都叫他是“老娄头”,我们年轻一点的就叫他是“娄大爷”了,可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开始时,我还觉得这位老人比较孤单,不善言谈呢,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这位老人可真不一般呢。
听说,他以前是到处流浪,靠铲磨(修理磨盘和碾子的)讨生活的人,解放后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才在杨大房村娶了媳妇安了家,没有自己的儿女,却收养过一个干女儿。他依然靠到处去铲磨挣些钱维持生活,没有几年他老伴去世了,干女儿也在生产队有了工作,他就离开那个家,来到了我们农场的各个生产队铲磨了。
农场之所以留住他,就是因为他是个铲磨的老行家。而当时北大荒因为无霜短,种植的蔬菜不但品种少,保存过冬的蔬菜也非常有限,所以各个生产队几乎都有磨盘和碾子,而磨豆腐则是生产队食堂的经常工作,有的生产队还专门有个“豆腐班”呢。因为磨盘和碾子都是石头制成,使用时间长了,磨盘和碾子的垄牙都会磨损的,没有个会铲磨的人能行吗?
可不要小看了这铲磨的行当,别以为就是用锤子和铲刀去砍磨盘就行了,那可是非常不一般的技术活呢。不论是磨盘还是碾子,它们的垄牙都是整齐排列,而且距离大小、倾斜角度、表面平整度、垄沟的深浅……都是磨盘或是碾子好用不好用的关键。所以在铲磨时,铲刀的角度、锤子的力度都是很不容易拿捏的,一旦锛了垄牙,整个的磨就要重新再全部地铲一遍呢。这技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掌握的,所以农场还是非常重视这位老人的,只是因为他已经年过六十了,没有办法编入职工的队伍,只好给他落户在农场,并且还有相当的“临时工”补贴。
这位老人,不但是个铲磨的老行家,还是个老“闯山人”,更因为他的经历非常丰富,所以他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别看他没有文化,却能说出很多常用的日语和俄罗斯语(因为我在中学学的是俄语,所以也能听得懂他说的几句俄语),更是会说以前土匪的“黑话”呢。
别看他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几,而且走起路来还像鸭子似的一崴一崴的,他却是个经常“钻山沟子”的人。一个人在大山里一住就是好几天,除了采集蘑菇、木耳、猴头菇和什么药材外,还采集到过三棵野人参呢。
别看他现在长像有些老,而且五十多岁才娶媳妇,他却是在很多女人床上滚过来的人,他私下里还对我讲了不少颜遇,更是个连地主姨太太的床都上过的人。
别看他平时一声也不吭的,而且总是一付阴沉的老脸,好象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我们相处时间长了,几乎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有故事讲,说的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他耳闻目睹的事情,真的极其丰富呢……
他说他不但见过抗日英雄周保中和赵尚志,还见过大土匪头子谢文东。对于赵尚志,我还有些耳闻,知道他是东北抗日联军的一个司令,是个抗日的英雄,于1940年4月间 率部在宝清、密山一带进行活动。1942年2月12日(三十四岁) 在袭击鹤立县梧桐河伪警察分驻所时,被混入队内的敌特打伤,被俘,死在了日本人手里……关于周保中我就不了解了,一问娄大爷,他才告诉我说;周保中现在还活着并且是个大官儿呢(新中国建立后,周保中历任云南省军政委员会主任、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西南行政委员会政法委员会主任等职。1956年起,相继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常委、国防委员会委员、中共八大候补中央委员。1964年2月28日,周保中在北京病逝,终年62岁),当时是他带领抗日联军在宝清县打小鬼子的,还在咱们分场大煤窑呆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