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叙事诗】狗皮帽子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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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皮帽子里的故事(上)

 

       序

 

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一顶曾经的狗皮帽子，
给自己起名岁月如歌，
把青春的帅气贴在网上。
帽子里藏着岁月的故事，
帅气的小伙儿如今已是一脸沧桑。
昨天的回忆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
绝版的故事记录着曾经的梦想。

 

第一节：扒车记

 

四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祖国经历着史无前例的荒唐，
造反有理是最时髦的革命口号，
满大街都在唱“拿起笔做刀枪”。
那年的岁月刚满十七，
领头罢课大闹学堂，
大串联走遍江南漠北，
还曾徒步登上巍巍井冈。
自命不凡居然想解放全人类，
却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塌天的消息象晴空霹雳，
老革命的父亲成了叛徒、走资派，
昨天还是骄傲的“红五类”，
转眼便咀嚼着人世的炎凉。
不堪旁人的白眼，
受不了从天上跌入地狱的耻辱，
只想快一点逃离京城，
哪怕征程连峰迭嶂。
想起了满清流徙犯人的地方，
想起了民国闯关东的地方，
何处是岁月的容身之所？
就在那遥远的北大荒。

 

那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
那是一个永难忘怀的年代，
千百万知青造就了一段历史，
那历史，
慷慨磅礴，前无古人，
苦涩悲婉，后无来者。
京城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古人尚能马革裹尸还，
有志者何处不辉煌？
岁月要投身广阔天地，
在祖国的边疆发出自己的热与光。
虽然分配的名单中没有岁月，
虽然没有人强迫岁月离开北京，
大有作为的召唤已沸腾了他的热血，
改天换地的理想在他胸中激荡。
恨不得今天就变成北大荒人，
在那遥远寒冷的黑土地上，
埋葬莫须有的耻辱，
实现心中那个朦胧的梦想。

 

流火的七月，沸腾的站台，
听喧天的锣鼓，看招展的红旗，
是这样一列满载雏鹰的列车，
是这样一群志存高远的儿郎，
脸上没有一丝丝离别之苦，
豪情燃烧在车站的每一个角落，
只因为出征的号角即将吹响，
只因为那是领袖指明的方向。

 

此刻，月台上，
焦急的岁月徘徊在待发的列车旁，
没有乘车证怎能成行？
激烈壮怀莫不要泡汤？
从车头走到车尾，
天下事难不到有心人，
瞅个空子岁月钻进了车厢，
静等那出发的汽笛准点拉响。
只可惜还未坐稳便被人揪住，
百般辩解终也无济于事，
流泪的岁月寡不敌众，
连拖带拽被人扔在了月台上。

心存无可奈何的悲壮，
只为那梦中的北大荒，
哪怕有千般险阻，
岁月也决不退让。
既来之，必走之，
在开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在战友们助威的呐喊中，
沸腾的热血燃烧在胸膛，
理想的旗帜在心中高扬，
展开理想的翅膀，
岁月重又飞进了车窗。

 

长鸣的列车离开了北京，
没人知道有岁月这样一个“黑人”，
告别了动乱年代的高中生活，
岁月种下了自己青春的希望。

 

第二节：梦开始的地方

 

难忘的黑土地啊，为什么总也忘不掉你？
因为，那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炼狱般的经历啊，为什么依然记挂在心？
因为，那里曾奏响我青春的乐章。
淡漠了许多事，割舍了许多人，
只记住了那个破碎的梦想。

 

从没有见过如此广袤的土地，
从没有见过如此壮美的麦收，
一台台康拜因象威武的战舰，
金色的麦田就是那无垠的海洋。
奔驰的汽车满载着丰收的喜悦，
烧荒的火龙染红了北国夜空，
看那沸腾的打麦场，
如山的麦垛记录着北大荒人的辉煌。

 

还记得那一斤重的大馒头吗？
捧在手里象个小枕头，
女知青不知怎么下嘴，
男知青狼吞虎咽没了吃相。
玉米黄豆外加高粱，
就是缺少新鲜蔬菜，
吃饭的海碗象脸盆，
肉龙刚一出锅就被抢光。

 

还记得那迷人的田园夜曲吗？
还有那镕金的落日，如雪的秋霜，
隐身的鸣虫是那交响团的乐工，
神笔马良在天幕上变幻着绚丽的霞光。
漫步在大自然的怀抱，
呼吸着泥土的芬芳，
放开歌喉唱一曲《草原之夜》，
这才懂得什么叫神怡心旷。

 

还记得那林深路曲花满蹊的完达山吗？
一步一刀一刻木，无光无日无东西，
白桦林，黄菠萝，黑瞎子，猴头蘑，
左手拿筐，右手提枪。
听空山鸟语，
寻绿野仙踪，
那情，那景，那山，那水……
那就是岁月梦中的北大荒。

 

渴望着人生路上的第一次战斗，
渴望着成为真正的北大荒人，
不怕千里冰封，寒彻骨髓，
不怕别井离乡，远辞高堂，
只因为有不灭的信念：
学习吴运铎，把一切献给党。
白的是雪，黑的是土，红的是血，
青春的脚步那么轻盈，那么豪迈，
岁月和他的战友们来了，
高举反修防修的红旗，
担着屯垦戍边的重任，
交上第一份决心书：扎根边疆。

第四节  梦碎北大荒

 

盲流，一个被人遗忘的名词，
稍不小心便被谑称为“流氓”，
盲流者，也许因为饥饿，也许因为罪恶，
如果尚能苟延性命，谁又肯背井离乡？
从满清到民国，
盲流是闯关东的好汉强梁，
当五星红旗飘起时，
闯关东的草民却被贬值叫盲流。
同样挣扎在社会最底层，
同样是灵魂的屈辱和迷惘，
依然没有政治地位，
依然只能凭苦力乞得些散碎银两。
岁月就是这样一个盲流，
一个比盲流还卑微的“黑人”。

 

没有户口，来是无名去无名，
北大荒的名册里看不见岁月的影子，
不发工资，任他人道短说长，
岁月照样收麦锄禾，伐木扬场。
岁月很单纯，
只要还让干活，便能留住所想，
岁月很固执，
便是命中注定人，依然心存梦想。
岁月的行动感动了母校，
母校来信表示全力支持，
岁月的行动感动了队长，
队长也为他四处奔忙。
只为能留在北大荒，
岁月四处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从夏天说到来年春天，
从分场说到五十里外的总场，
决不轻言放弃，
哪怕前方雨暴风狂。

 

象唐吉珂德，
没有胜算，依然斗志昂扬，
是阿Q精神，
总以为胜利就在前方，
直到头破南墙，梦碎心伤。
岁月第一次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因为看不到希望。

 

望一眼挂满霜花的四壁，
望一眼过去睡过的暖炕，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便是那荒唐的恶作剧，
如今想起也令人难忘。
但，岁月没有走成，
因为战友们不舍，
因为共同的理想，
战友们打开卷起的铺盖，
拉着岁月找队长说短论长，
为什么不让我们做贡献？
为什么不让岁月留在北大荒？
为什么？为什么？……
谁让岁月是走资派的儿子，
谁让岁月的父亲是“叛徒”，
荒唐的年代无处讲理，
荒唐的年代道理也荒唐。

 

欲留不能，欲走不舍，
同学的来信结束了岁月的彷徨，
北大荒，不是岁月不爱你，
万里之外的红河在把岁月召唤，
哪里不能奉献如火的春秋，
哪里不能马革裹尸还？
只要不老之心尚存，
何愁此生不辉煌。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早上，
那是一个阴云四合的早上，
岁月成了弃儿，
一个被北大荒拒绝的弃儿，
来时一腔热血有如燃烧的岩浆，
离去只剩下手中瘪瘪的行囊。
再见了，低矮的干打垒，
昨天，理想之光曾把这里点亮；
再见了，美丽的白桦林，
今天，青春之歌的余音还在耳边回响。
岁月走了，
黑土地上有他浅浅的足迹，
落日的余晖便是他曾经的理想。
岁月走了，
从黑土地走向了红土地，
从千里冰封的北国走到了瘴气弥漫的南疆。
岁月走了，
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霜染鬓发的花甲之人，
如歌的岁月便是他人生的乐章。

 

尾声

 

故事讲完了，
只有那难忘的“知青情结”，
剪不断，理还乱。
青春无悔吗？
无悔的是当年的执著和不灭的热情，
无悔的青春已化作北国夜空的点点星光；
青春无怨吗？
无怨的是苦难让岁月认识了人生，
无怨的青春曾换来丰收的麦香；
青春无奈吗？
无奈的是付出的太多收获的太少，
无奈的青春埋葬了岁月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谢谢招小波、欧肯河朋友。

我不太擅长写现代诗，这篇也是被动之下写成的。

在新浪博客上，我的博客名叫岁月如歌，2007年，跑到一个诗歌论坛上发了些诗歌，网名截了博客名的前一半，叫岁月，用的头像是这张戴帽子的老照片。

网友多是年轻人，问我：是石油工人吧？还说：象雷锋。
我笑了，告诉他们：那是当年北大荒知青的狗皮帽，很暖和呢，抗得住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网友很好奇：那帽子里一定有许多故事吧？
我回答：都是些今天的青年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但诗歌版似乎不是讲故事的地方。
网友说：真想听岁月讲那过去的故事。
于是，我便将自己以前的一篇博文，《破碎的北大荒之梦》改写成叙事诗贴在了论坛里。

 

顺便说一句，离开北大荒的黑土地后，我最终去了云南的红土地。

如朋友所言，我有很深的知青情结，谢谢朋友的赠诗。

       是这样的，写这首诗时，眼泪几次迷糊了我的双眼。虽然我在北大荒只停留了十个月，但那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下面这首诗作于1969年，是我在离开北大荒前夕写的：

 

 

                   独  行

 

独 行 千 里 远 ，举 止 何 慎 微 。

但 能 随 夙 愿 ，逢 人 说 是 非 。

山 高 知 道 阻 ，路 曲 觉 迂 迴 。

搏 击 无 愧 色 ，慷 概 心 不 灰 。

抚 念 平 生 志 ，何 信 事 已 危 。

惜 哉 人 不 取 ，苍 天 一 雁 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