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索上的传奇
在穿越怒江大峡谷的那些日子里,那个在溜索上演绎感动与惊险的小女孩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无法挥之而弃……。一个看似十岁左右的怒族小女孩,站在碧罗雪山这边的溜索处的危崖上,从书包里从容不迫拿出过江的滑轮、绳索熟练地挂在拇指般粗的溜索之上。未等我们回过神来,便飞身而起,闪电般地冲向浊浪涛天的深谷,从碧罗雪山的这头向高黎贡山的那头急驰而去……。滑过江心的刹那,浑浊的怒江荡起恶浪将她小巧的身影吞噬并淹没在咆哮如雷声中。胆颤的心挤得我们几乎窒息……。未等我们惊魂未定,女孩小巧的身影又从惊涛骇浪间露头,随身晃荡的书包和系在脖子上的红领巾带起水花伴着孩子的身影犹如一团红色的闪电从江面一划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难于置信的绝美弧线,瞬间即逝地落在高黎贡山一侧的那块绝壁之上,沿着悬挂在悬崖绝壁之上的“天梯”,攀爬上用竹子在陡坡上搭起的栈桥消失在半山腰的原始密林中……。车窗外,对岸高黎贡山悬崖绝壁之上树影憧憧,江底怒吼轰鸣,似一阵寒颤从心头掠过的那个傈僳族小女孩的身影钩出了惊天动地的苍凉,让我们感到难于掩饰的震撼。我们无法相信,在我们这片共同的土地上,有许许多多的生命和我们结伴同行,我们改变了许多,而她们的生活依然困苦,生活的位置更低。他们(她们)在生活的更底层拼命地挣扎着,不畏艰险,不惜力气,甚至于不顾生命……。她们演绎给这个世界的是忍受,跋涉,对未来的坚忍不拔,辗转于贫寒与困苦之间。她们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是一闪,便烟消云散,甚至连昙花一现的灿烂都不会呈现。便生命三分;一分泥土,一分流水,一分尘埃。在怒江两岸生活的孩子们眼中,从来没有真正的绝境,有的只是对生命的真诚。只要生命不曾枯萎,在险峻的土地上,不仅会长出一片生命的奇迹,即便是那样的险恶,也会编织出各种美丽的传说,将对生活的憧憬演绎成浪漫的美丽。面对怒江的惊涛拍岸,面对危崖耸立的高山,我终于明白;其实,高山有刺破青天锷未残的壮志;激流有百折不挠奔流大海的激情;怒江的孩子有在艰难险阻中对理想的不懈追求。我们都是从坎坷中走出的中年,但我仍然努力地忍住刚才一直在眼眶间徘徊的泪……。在惊骇怒江大峡谷给了怒江孩子们的勇敢和无畏时,更为这些在如此险恶的生存环境中挣扎的幼稚生命揪心。我知道,千百年来,溜索一直是怒江两岸各少数民族的主要交通工具。龙族傈僳族自治州是国家级贫困地方,这里到处可以看到海军、外交部、交通部和武警部队总部等大单位援建的希望学校……。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一直在为怒江的交通出行努力着,在怒江上建起了大桥和不少的铁索吊桥。但在一些险峻的地段,溜索依旧是少数民族朝夕相伴的交通工具,每年总会有人在过溜索时意外落水死亡,鸡、猪、羊等家畜被怒江无情地吞噬之事更是不少。亲眼目睹过怒族女孩在溜索上演绎的惊心动魄,让我有一种未曾有过的冲动。那就是渴望怒江之行能以自己的身躯去体验溜索传奇般的惊险。尽管我知道;为了旅游者的生命安全,当地政府是禁止溜索对外地旅行者开放的。三天以后,当我终于在离小女孩差不多一百公里远的怒江中下游的一片玉米坡地里看到了一个正准备乘溜索从高黎贡山向碧罗雪山方向驶去的当地小伙时,我们整车人都激动地欢呼雀跃。死缠着小伙子带我们过江。经不住我们的死乞百赖,小伙子终于答应每人十元带我们一个来回。虽说,与小女孩过江的地点,这里少了许多的峥嵘,但当我们直面怒江滚滚而来的浊浪时,兴奋依旧无法掩饰我胆怯的心悸。我困惑地端详着小伙手中那个巴掌大的钩和那根单薄的被包带能否值得我八十公斤的托付?用信不过的眼神紧紧地叮着他手中简陋的工具,想象着自己过怒江时将要发生的各种不测……。在一次次地得到肯定的答案及一翻千叮万嘱之后,终于第一个把自己系在溜索之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只听怒江小伙一声,“过江喽”的号子,失重的身子像脱缰之马冲入浪涛滚滚的怒江,浑浊的黄色迎面席卷来,猛烈地撞击着我奔马般跳动的心脏……。陡然间感到,对于我们,过怒江其实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当你把生命系在一根并不让自己放心的溜索上,当你要越过的是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世界上至今还未被人类征服的东方大峡谷。耳边回荡着震耳欲聋的轰轰隆隆时,心中不免会生出许多的胆怯。当你看到那些男女老少的怒江人在溜索上自如的来去,那些背着孩子,赶摆回来,随身挂着的箩筐里嗷嗷叫的鸡啊、猪啊、鹅啊、羊啊的大妈、大婶们在溜索间飞驰时的那种自在。尤其是那个一直萦饶在我的脑海中的小女孩的身影,我心中的恐惧瞬间即逝。当我第一个从对岸返回时,大家齐声为我喝彩,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快感兴奋着我绯红的双颊。我回来时的忘乎所以的神情在人群间引起了一阵骚动,极大的安抚了大家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鼓动着一群中年的男男女女欲欲跃试的激情。每一个人都在怒江小伙的护送中完成了我们穿越怒江大峡谷最后的精彩。尽管如此,但我心里依旧存留着小女孩的身影留下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景……。我心里明白;对我而言,至多是一次难于忘怀的冒险和对他人炫耀的经历而已。而对于世代生活在怒江两岸的傈僳、独龙、怒、彝、景颇,傣、白、普米、藏等怒江人,则是一种生活的常态,一种无法选择的人生道路。我们之间只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是冒险还是生活,都是生命的赌注……。在怒江大峡谷,溜索对于那个一直萦饶在我脑海中的傈僳族小女孩,不过就是怒江大峡谷每天早出晚归,上学回家的一段平常而已……。
从怒江回到了喧嚣依旧的城市,回到了高楼大厦围垦的舒适生活态势。怒江大峡谷间那种高山与流水演绎的惊心动魄的自然壮观让一贯自以为是的我生出了许多的敬畏。车窗外掠过的那一座座的“希望小学”让我想起了很多……。怒江一路走来,我其实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一种被裸露的震撼,一种被人类贪婪的欲望和城市喧嚷的杂音所屏蔽的困惑。看到人流如怒江之水一样的从肤浅的城市向深邃的怒江大峡谷涌来,猜想着的是会给他们的未来带来希望还是绝望……?我不知道是应当高兴呢? 还是应当忧虑? 我当然总是希望看到怒江大峡谷的自然天成的美丽永远地停留在纯粹、朴实、原生的状态。我希望改变的只是怒江两岸各族人民的贫困和让他们的孩子也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他们(她们)无需再为学费而辍学。但愿再也看不到像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孩子们在汹涌澎湃的怒江溜索间继续地上演着来回溜索的人生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