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随笔]——三个女孩的故事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岁末，北京某小区一座居民楼某层中单元的人家住进来了一位小居民——出生才五天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左邻，是位不到两岁的小姐姐，小姐姐长得白白的，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冬天的早晨，小姐姐被妈妈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黑亮的眼睛了。这时如果中单元小女孩的姥姥正好开门遇到她们娘儿俩，就会说：“小白姑娘又跟妈妈上班去呀？”然后就检查一下裹得严实不严实，再嘱咐小白姑娘的妈妈下楼时慢点。小白姑娘被妈妈抱着赶妈妈单位的班车去了。小女孩的右舍是个才半岁大的小姐姐，这个小姐姐白胖白胖的，头发又稀又黄，一双大大的杏核眼，小鼻子，小嘴巴都很纤巧，遗憾的是，她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无神，总是稍微向下垂着，长大以后也是这样的。

　　三个小姑娘按照自己的遗传基因长大着，春暖花开的时候，中单元小女孩的姥姥经常抱她出来晒太阳，谁看见都夸：看看姥姥给带得多好呀！一脑袋黑头发，看看这孩子有多骨立！一看就不缺钙。说者无心，旁听者有意，右单元小姑娘的妈妈黯然神伤：自己的孩子比人家的大半岁，头发还是又稀又黄，也不会走路。右单元妈妈抱着孩子走开了。这时夸中单元小女孩的邻居们也都沉默下来，哎......右单元小女孩的妈妈的父亲是位副部级干部，文革时期挨整，女儿也吃了挂落，因为是黑五类子女，参加工作，谈对象都不顺利，神经渐渐地不很正常了，偶尔也发作一回，发作的时候，就是想自杀。老大不小了，嫁给了一个普通工人，门不当，户不对，她明白的时候就特别伤感。后来生下了这个女儿，女儿像爸爸，比妈妈漂亮多了，就是眼大无神，还缺钙，还怎么也补不上去。邻居们都知道这个，也都很同情她，当着她说话都挺注意的，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呀。左单元小白姑娘总是跟着妈妈坐班车，早出晚归的，大家也不怎么见得着她。不知道哪天，小白姑娘家搬走了，谁也都没很在意这个事。只是冬天的早上中单元姥姥不用在嘱咐娘儿俩下楼慢走了。

　　中单元小姑娘不到十个月就能蹒跚而行了，谁见谁夸这孩子骨立，姥姥给带得好。右单元的小姑娘头发依旧又稀又黄，一岁多了，也走不利索。一天早上，邻居们都在窃窃私语，右单元小姑娘的妈妈昨天夜里没了，怎么没的？谁也没说清楚。总之，右单元小姑娘永远没有妈妈了！好在保姆没有走，继续带着小姑娘，看起来对孩子还不错。小姑娘高干姥姥家以前还总来人看小姑娘和她妈妈，妈妈没有了，姥姥家的人来得少次数了，后来几乎看不到来人了。邻居们都可怜这个没妈的孩子，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谁看见了，就逗逗她，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眼睛稍微向下垂着，大眼睛还是没有神。中单元小姑娘妈妈每次看到她就会把自己孩子吃的东西分给她一些吃，孩子就吃。也有不太厚道的邻居，有时她们看的孙男弟女的吃东西的时候，右单元小姑娘也想吃，就在旁边看着，有时还伸手拿，保姆有时候也帮着要。孩子和保姆有时候就会遭受到白眼。到底她妈妈看不到了，有的人就不很注意这个了。

　　转眼右单元和中单元的两个小姑娘都上了小学。中单元小姑娘一路风风火火的，当班长，当中队长，大队委员，学校少先队鼓号队指挥等等。右单元小姑娘的头发不很稀了，但是还很黄，一双大眼睛还是稍微向下垂着，眼睛还是没有神，每天上学下学都是低着头快步走进走出的，不爱叫人，也不爱说话。后来中单元小姑娘姥姥家也搬家了，虽然离得不很远，两个小姑娘还同在一个学校，碰面的机会还是少了许多。

　　忽然有一天，电视上正播出一个广告节目，中单元姥姥指着电视说：呦！快看！那不是小白姑娘吗？全家人都仔细看：可不吗？！就是原来左单元的小白姑娘！好吗！一不留神成了名人啦！荧幕上小白姑娘起劲地唱着，跳着，成了全国妇孺皆知的小明星！以后大家也经常能从电视上看到她表演的节目，越长越大了，长成了个大姑娘。最近在央视一个频道看到了小白姑娘主持的节目，小白姑娘亭亭玉立，清纯稳重，有模有样，一双眼睛还像小的时候那么黑、那么亮。

　　中单元小姑娘也长大了，先是被保送重点中学，后自己考上市重点高中，上了大学，入了党，毕业的时候顺利地考进了政府部门工作了。

　　右单元小姑娘也该参加工作了吧？谁也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前几年听说考上了职业高中，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还听说她爸爸再婚了，继母对她还不错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说起这三个小女孩的故事的时候，我眼前晃动着的总是右单元小姑娘那无神的眼睛和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

写于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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