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竹笋

 

      竹笋，呈圆筒状宝塔形，上尖下圆，中间有节；笋肉质细嫩，味清鲜，有开胃健脾、滋阴凉血、和中润肠、清热化痰等作用。看了这段介绍，您一定会说，谁不知道竹笋是菜肴中的上品，还有增强机体免疫力的作用呢。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竹笋；甚至一提到竹笋，胃就有要痉挛的感觉.个中原委要从头说起。

     那是七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也是我从北京来到云南建设兵团的第二年. 我所在的连队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秀丽山村.背倚苍翠的群山,前临一条弯曲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迤逦流入作为中越边境线的红河后就变得一片浑红.小河上架了一座简易木桥, 可走马车拖拉机,运走我们每天割出的橡胶液体,拉来生活必需品,包括知青们望穿双眼盼来的家书.当时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这桥可以算是全村与外界联系的生命线了.

      在一个暴雨后的清晨,人们突然发现,桥不见了,十来米宽的小河一夜间变成数十米宽，且浑红一片. “发大水了,红河倒灌了！”村中一片恐慌。因为这将意味着与外界断绝联系，包括所有生活必需品：粮食、蔬菜┅┅ 后来听说大米有储存，大概够十来天的，但油和菜没有存货。被水围困，无法向上级请示,连队领导商量了很久，决定自力更生，解决燃眉之急。每人发一个大麻袋，上山掰竹笋。橡胶林带边上就是原始森林，有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茂密的竹林，上面密密匝匝缠绕着藤条，从缝隙中透进些许日光；地上长着许多不知名的、现在看来也许是珍稀的植物，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一串熟透了野芭蕉，甜甜地饱餐一顿。往深处走，也许还能采到一支灵芝，那感觉跟中五百万彩票差不多。但是原始森林中到处都是旱蚂蝗，一不留神就爬到腿上，用嘴上的吸盘嘬你的血，饱食之后还会给你留下一个奔驰车的标志。记得第一次进原始森林时，每走几步，就有女生发出惊悚的尖叫，就是因为遭到旱蚂蝗的骚扰，可非常时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门心思寻找雨后春笋，解决吃菜问题。

      任务下达后，我们争先恐后爬到山上，钻到林子里，先找到一丛竹子，顺着根找新笋尖。有句话说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笋，是形容其多，但实际上想采满一麻袋，可不那么容易。因为只能采刚出土的，稍高的就嫌老嚼不动了。 雨后的林中又闷又热，地上泥泞湿滑，一人高的茅草叶边像锋利的锯齿，常在脸上脖子上划出血印；忽然觉得腿上发痒，一看必是一只可恶的蚂蝗，这时你只能用手猛拍，它才会松嘴离开。若感觉迟钝，只能等它喝饱，它喝的血量抵得上几十甚至上百只蚊子的。尽管如此，当我们背着用血和汗的代价换来的一麻袋竹笋下山时，心情非常愉悦，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豪感吧!

      接下来的工作是剥笋皮，切两半，焯水（不焯水口感苦涩），清水漂后下锅。等待的过程很美妙，那时在北京也只有逢年过节招待贵客才炒盘竹笋，轮到个人也就能吃上三五片，家庭经济再优越也没听说谁家一人能捧一盆竹笋吃！我们早早地在食堂窗口等待竹笋盛宴，把被水围困的境遇抛在九霄云外。

      每人一份米饭，一份竹笋，量不小，确有一盆，过瘾！

      一口下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出乎意外的一致，皱着眉头，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都在询问：竹笋是这味儿的么？

      因为没有油，竹笋只能用盐水白煮，没有任何调料，当然与北京葱油炝锅加肉片炒出来的味道不同。

毕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们和着米饭把水煮竹节吃完了，对竹笋的企盼打了折扣。

      大水不退，依然要天天上山掰竹笋，爬的山越来越高，原始森林要越走越深，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多。顿顿都是米饭拌水煮竹笋。我们掰竹笋的热情也打了折扣。

      三天过去了，河水依然浑红。

      胃里只有米饭竹笋，米饭消化了，仿佛竹笋还在胃里竖着，肠子里原有的不多的油已被竹纤维刮得干干净净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与世隔绝，音讯杳无；没有油，没有肉，没有蔬菜，没有水果，只有米饭竹笋。

      尽管后来一提起竹笋我的肠胃就立即表示不接受，但我也常常感激竹笋，毕竟有她相伴，才使我度过了那段与世隔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