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青这一特殊群体中,所谓仪式化中断和日常仪式化行为重建的过程是否存在?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重建的日常仪式化行为是否又具有其理论上的功能呢?
笔者依据的知青回忆资料大约有17 种,其中主要反映的是北京、上海、成都、重庆以及南京、济南等城市的下乡知青,其下乡地点则以内蒙、黑龙江、吉林、陕西、山西、云南以及上述各大城市的部分周边农村为主。所见安置方式主要可以分成两类,东北和内蒙为主的兵团编制,其余地方的农工编制,云南地区虽有兵团的形式,但知青生活似乎更接近农工。
笔者对于知青回忆资料有关日常仪式化行为的认定主要依据日常仪式化行为的基本要素:这些行为在日常生活中重复进行,因而具有日常性和例行性;这些行为在操作中遵循一定的程式,这些行为具有社会性,以及这些行为具有象征的意义。在这四者之间,日常性、社会性和象征性得到更多的强调,程式化因素的落实受到资料和记叙方式的一些限制。
笔者主要依据社会学内容分析法对知青回忆资料进行阅读分析。我们利用知青在回忆录中所附的作息时间表,也依据知青回忆该行为时用的时间副词,比如“经常”、“每次”、“天天”等来判断该行为的日常性。笔者还依据回忆者对行为的描述和分析来判断该行为是否具有象征的意义、社会性以及在实施该行为时是否遵循一定的程式。与所据材料的性质有关,笔者认为量化和统计的使用缺乏足够的准确度,所以本文的研究主要使用的是定性方法。
依据以上的界定和方法,本研究从17 种回忆资料中找到以下一些知青的日常仪式化行为。
1. 政治仪式。早请示、晚汇报、背语录以及如天天读等各种政治学习等,也包括各种适时的政治庆祝活动。每天早起之后, “面向东方,高唱东方红,高声背诵激动人心的两段语录”。作者形容自己和同伴们每天一背这两段语录,就周身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与美苏拼个你死我活(史为民,1996 :52) 。饭前, “我们便排好队,手捧红宝书,对这窑掌上的主席像,唱‘东方红’与‘天大地大’。仪式后,再静静地吃饭。”这在知青下乡初期出现频繁,以后则主要在管理比较严格的兵团生活中成为日常生活仪式化行为的一个部分。
2. 讲故事。《漠南情》比较详细地叙述了当时流行的主要故事形式、讲故事的方式,并指出, “这种自发的‘故事会’,几乎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各连队都存在”(何岚、史为民,1994 :142) 。《东方十日谈》中则有知青谈到自己当年是怎样经常性地在晚上给大家讲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故事的(金永华,1995 :199) 。
3. 唱歌和其他音乐活动。集体性的唱歌和其他音乐活动在知青群体中经常性举行,是知青日常仪式化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位知青这样回忆:“下工唱,干活唱、下雨唱,天晴照旧唱。合唱、齐唱、独唱、表演唱、二重唱,五花八门,有空就唱”(何世平,1992 :214) 。在兵团也一样, “那时,不管是有音乐天赋的,还是五音不全的,都爱唱歌。每天晚上,每个宿舍,每个人都在反复唱那几首歌。”有的村里知青甚至还办了“每日音乐会”(姜昆,1996 :175) 。
4. 养动物。知青集体居住,称自己为集体户。集体户经常养些动物,养的较多的是猪和狗,有一个集体户还养过一只狼。养猪和养狗本有副业、看家等实用目的,但在知青这儿,和动物的亲近却成为日常仪式化的行为。猪和狗都有名字。八个知青一个集体户养了一头猪,取名“阿丽”。回忆录说, “阿丽”成了她们的宠物。每次收工回来,阿丽的迎接和与阿丽的接近就给她们一种“家的温馨”(金永华,1995 :368 -369) 。两个知青组成的集体户养了一头猪,取名“白毛”,回忆录说,一收工,两人就轮流着喂猪, “当我看到白毛津津有味地吞食我给它准备的饲料时,总感到些许快慰,于是照料白毛也成了我的一大乐趣”(杨智云,1992 :140) 。知青个人也经常养些动物。有位知青记录到,当时的知青点就剩下他一个人,“每当我拖着疲乏的脚步收工,小花(他养的狗) 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跑来迎接……回到家,小花与我寸步不离,小花的铺就在我的床边,每晚睡觉之前,我和它总要逗乐、摆谈,借以排遣孤寂”(杨智云,1992 :356 - 357) 。老鬼在《血色黄昏》里说他平时吃什么他的狗就吃什么, “每晚,他的小脑瓜躺在我的头旁,与我睡一被窝。”所以,他说他与他的狗和小青马“三口子在茫无际涯的草原上相依为命”(老鬼,1989 :38) 。
5. 打扑克。打扑克是知青工后的重要娱乐活动,很多人在回忆中提到打扑克。有知青这样回忆他的扑克活动和牌友:“自此之后(开始打扑克之后) ,每当鸟入林鸡入窝的时候,茅草屋就充满了生机。扑克牌的魔力虽不能与当今社会丰富的娱乐活动媲美,但在生活枯燥、贫乏的山寨,既是驱走空虚和寂寞的最佳形式,又是联结我和尔足队长(牌友) 友谊的纽带”(杨智云,1992 :512 - 513) 。
6. 写日记。《知青日记选》以及诸如《白山黑水》、《思想沉浮录》等个人知青日记的出版是日记在知青日常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一个证明。兵团生活开始,不少知青打开日记本,先写上部队番号,再抄上革命口号(何岚、史为民, 1994 :32) 。知青经常回忆到,“我常常放羊时把日记本带在身边写日记”(刘中陆等,1995 :71) 。在回忆一位不幸身亡的知青时,也提到了他生前的日记“记得很勤,也记得很细”(姜昆,1996 :1276) 。
7. 写信。写信是知青日常仪式化行为的重要方面。有知青提到下乡时场部的一个小邮局,“整天热热闹闹的,这是知青与上海联系的纽带,是知青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也是农场信息外传的唯一窗口,每天的来往信件有几百封,甚至上千封”(金永华,1995 :77) 。有一位知青和她恋人订下了“每周一封信的规矩”(刘中陆等,1995 ∶249) 。写信远远超出传递信息的意义,“写信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孤寂、无望时,在惆怅、思念时,我们靠书信互相关照、互相慰籍、互相激励。那时,我们在农村插队,收工后接到来信,喜不自胜,一天疲劳倾刻全消”(孔慧云, 1998 :1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