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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率性而为的代价——兵团生活回忆录之十七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清风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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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而为的代价——兵团生活回忆录之十七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4 17:19:00 [显示全部帖子]

 

                       率性而为的代价——兵团生活回忆录之十七

过年宰羊时,炊事班收获了不少羊油,我们班的李金友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有幸弄到了一大块儿,美滋滋地拿回班里。

怎么享受这些羊油呢?一般人会犯难,没有做饭的作料,没有做饭的家什,没法吃啊!可这些难不倒心灵手巧的李金友,他自有办法。

我们吃高粱米饭时,他盛了一小盆儿带回班里,就用他的搪瓷盘儿在炉子上炒起来。

羊油放入烧热的搪瓷盘儿上,咝咝作响,油烟和膻味呛得人难受。他似乎并不在意,继续全神贯注地炒着他的高粱米。一阵翻炒过后,羊油炒高粱米成功了,屋里飘着炒饭的香味。他已没有慢慢品尝的耐心,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着吃得那个香啊。

吃得差不多了,他得意洋洋地发表了评论:“羊油炒高粱米,倍儿得!倍儿得!”

于是,羊油炒高粱米成了他的“保留节目”,直到他把他的羊油用完。

李金友不仅在炒饭上有一套,而且在怎么喝热面汤上也颇有心得。

兵团战士的粮食定量是每月45斤(那时中国还实行计划经济,几乎吃穿用所需一切,都按计划限量供应,粮食供应指标自然是其中最为宝贵的指标了),相对市民每月二十八九斤的定量,我们的指标算是相当高了。但兵团的粮食供应似乎没有地方上那么稳定,感觉好像是调拨来什么就吃什么。一会儿光吃大碴子,一会儿又净吃高粱米,后来又是吃起莜麦面没完没了。但总体粗粮多,细粮少,尤其是大米,更为少见。

由于白面宝贵,炊事班一般不用它做主食,主要用它做热面汤,热面汤也因此成为受大伙欢迎的食物。

不过,炊事班做的热面汤不是那种糨糨乎乎的面汤,而是汤是汤,条儿是条儿,汤多条儿少。

面汤吃得多了,李金友也总结出了诸多宝贵经验,并满腔热情地向大伙推广。

一是多时少盛,少时多盛。这条经验主要用于面汤打到班里时使用。意思是打回的面汤多,估计先吃完的可以回碗时,要少盛一些,这样可以保证自己先吃完,有吃第二碗的机会。如果打回的面汤不多,估计没有回碗的机会,就要尽量多盛。

二是轻捞慢起,勺子沉底。这条经验主要用于盛面的过程。要轻缓地下勺子,勺子要贴边扎到盆底,划过盆底后再慢慢捞起。这样能把沉在盆底的面条儿都收入勺中,不然会使面汤翻动,面条散开,再也难以捞到糨的。

他的这套宝贵经验,很快就被大伙儿所掌握。后来,还流传到了外班。

但他的宝贵经验也有致命缺陷,那就是在大伙都掌握的情况下,谁后下手谁遭殃。

另外,他还率先制造出了我们班的上佳食品——烟囱烤馒头干。

连队轻易不吃馒头,吃馒头时李金友会拿回一两个,留作储备。拿回之后,他将这些馒头烤在了烟囱弯头的上边。这个地方烤馒头,不论时间长短,绝对不糊。不论何时拿下来吃,都热乎乎的。而且能烤出一片焦黄儿的硬壳,吃起来那叫香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忘了也无所谓,反正已经烤干,撂上十天半月也坏不了。

虽然馒头是他烤的,但不能保证就是他吃。面对馒头香味的诱惑,战友们也都积极主动去分享。

李金友高个儿,骨架子挺大却不胖,显得棱堎角角的。大眼儿,牙不太好。着急时有点儿口吃,但说话挺冲的。大大咧咧,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是我保定五中的同学,初一年级的。文革爆发后,我们学校有一帮初一的学生,说是造反,但基本上是胡糟,打骂老师自不必说,砸仪器室,抢图书馆,都冲锋在前。个别人还在夜间潜上天花板,偷窥女老师和男友约会,并把看到的跟别人大讲特讲。他们为所欲为,风头压过了我们初三的学生。由此,我对我们学校初一学生的印象普遍不佳。而李金友就是初一的,我不自觉地就把他也归入了“初一派”。

到了兵团,大多数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完成了从红卫兵到兵团战士的角色转变,可李金友却显得慢了半拍,为人处世仍然是率性而为。

兵团是军队序列,军队在当时是最讲政治。政治思想好的体现是积极追求进步。而追求进步一个重要体现是压制欲望,斗私批修。

斗私批修要求“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私心杂念不用说多想,就是闪过个念头都不行,都要抓住不放,狠批猛批,把它消灭于萌芽状态。

有了这样的尺子,个人的利益不管是否合理合法,都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心为公,叫作“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完全做到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努力这样要求自己。多数人和我一样,为了进步,即便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也要包裹起欲望,装出一个样子来。但李金友似乎不屑于做这种表面文章。

想吃的,他就放开去吃,不顾忌别人怎么看。比如连里会餐时,会做一些平时吃不到的菜,别人吃这些菜时,会适可而止,考虑一下影响,而他一般不会顾忌。感觉到别人的不满时,他会自我解嘲说:“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他对生活小节,很少在意。比如,夜间在门口撒尿。又比如轮到战备值班,他总想在被窝里多躺会儿,害得交班的人着急。

想干的,他会争着去干。

我们连干的活儿,大体都与基建相关,真正有科技含量的活儿,是由基建科的两位技术员负责的,我们充当的不过是大工和小工。

干活时,谁当大工、谁当小工完全由班长来安排。大工呢,大体相当于建筑行业的技工,主要负责砌砖、码坯、抹灰、上瓦等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没有再作砌筑工、抹灰工之类的细分)。而小工呢,就是建筑行业的壮工,主要是为大工打下手,干挖土、挑水、和泥、运砖、递瓦、㧟勺等纯体力活。

班长分配活儿时,李金友会以志在必得的态度抢着要去干技工活儿,以班长的脾气自然不会断然拒绝他。李金友心灵手巧,很有钻究劲儿,他喜欢干的活儿,一般都能干得很好,让班长也对他有了信心,更愿意把有难度的活交给他。久而久之,技工活儿就成了李金友的专利。

而我呢,信奉“愿当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所以班长分活时,从不主动提出要求,怕另人说我挑肥拣瘦,结果,我便只有当小工儿的份,给李金友打下手。

李金友确实有些小聪明,但他总爱显摆他的小聪明,又处处都想占个先儿,不免让人看着不舒服。所以班里的骨干们就对他的缺点看得多,优点看得少,他也就一直难以加入到先进分子的行列。

我们班长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决不会故意整人。但他既为班长,就肩负着带领全班争取荣誉的责任,所以,他打心里还是喜欢支持他工作的人。而李金友似乎天生看不起巴结领导的人。谁听班长话,谁迎合班长,他就会冷嘲热讽,结果招致班长对他也有了看法。

那时我们的各级领导都经常提出一些豪迈的口号、不切实际的目标之类的东西,豪情满怀的人们会衷心响应,没有那么多豪情的也会随声附和,但李金友却爱讲点儿拉后腿的话,让领导们不爱听。

领导爱听的呢,他又不爱说。 “天天读”时,读了还要发言,谈学习体会,如果是学习毛主席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反对自由主义》这样的内容,还得结合个人的思想工作实际,谈心得。主要是对照检查,斗私批修。一到此时,他就没词儿了。别人为当“斗私”标兵,都无情地解剖自己,哪怕言不由衷,也在所不惜。他呢,本来私心并不比别人更少,但却总闷着,力图拖到下课蒙混过关。班长有时就直接点他的将,他不得不说时,也是三言两语,让人明显感觉是在应付。

不说真话一直是中国人的通病,但当时更为极端,发展到了假话模式化的阶段,有了一整套这样的话语体系,只有掌握了它,才能在政治生活中不被边缘化。李金友好像不太愿意接受这套话语。我虽然也想做一个真诚的人,做个真实的“我”。但我清楚地知道拒绝这套话语的后果,我只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套话语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并强迫自己去接受它。而把不愿意接受的李金友看作是异类。

班长的职责中包括把班里的学习组织好,对于那些积极发言的人,不管是在讲真话、假话,班长会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而对于轮到头上不发言,让人感到尴尬、窘迫的人,班长虽不过分批评,但也明显表露出了不悦。在开骨干会时,他会说这样的人是配合意识差,没有集体荣誉感。

李金友还号称班里的万事通,虽然政治理论、文化知识他掌握得不比别人多,但七行八作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却知道不少。他又好到处显摆,也引起了排长的不满,在排里点评时,挖苦他:“你从小卖白菜,你什么都明白。”

李金友看不上顺从领导的,他自然要表现得特立独行。结果,排长把他看作不好管理的刺儿头,不满意了就敲打他:“我就不信你羊上树!”

李金友追求不追求进步,本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俩也不是“一帮一,一对红”,他进步慢了我也不会脸上无光。但我却为班长打抱不平,总觉得李金友做得过分了,欺负班长懦弱,“碰上软乎土就使劲拱”。

后来,我真和李金友打了一架。

那天好像是个星期天,班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屋里,只有班长出去了。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我妨碍了他,还是他瞧我不顺眼,要故意找茬,竟然对我口出不逊。我本来对他的作派就有看法,见他竟然还找我的茬,立即高调还击。

我俩唇枪舌剑,各说各的理,之后,转为对骂。屋里的人见状,纷纷过来劝解。

这下李金友更上劲了,嗓门一下高上去许多。别看平时说话不利索,骂起街来倒挺顺溜,姨儿姥姥地都上来了。我一下怒火顶了脑门,警告他:“再骂家里大人,我可就揍你个王八蛋!”

他不但不收敛,反而骂得更欢了,还伸胳膊挽袖子地向前冲。李金友个头比我高,身板也不弱,可能自我感觉打架会占上风,竟然扒拉开劝解的人,伸手就要抓我。

我来不及多想,一个侧拨,打开了他的手。他一看没能抓我,恼羞成怒,挥拳打向我的面门。我侧身一闪,下意识地回了一拳,这下儿打在了他的下巴上。他大怒了,高声叫骂着向我扑过来。

我也不甘示弱,挥拳迎了上去。我俩短兵相接,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由于他身高臂长,我感觉很难占到上风,便决定扬长避短,以摔跤制胜。

我找准时机,突然用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肩。然后左带右带,佯装要把他抡倒。他被我带动之后,不知所措,只好也抓我的肩膀,跟我较劲。

我和他溜了两圈儿,看他确实不会摔跤,心里就有了底,遂一次又一次地向左掰他的肩膀。他为了与我抗衡则拼命向右用力。我看他较的劲儿到了火候,猛然一个右向的拉带,同时,自己的身子全力后倾,飞起右脚踢向他的左脚。他顿时失去重心,从我右侧扑倒在地。我成功地完成了一个经典的“小踢”。

之后我顺势抓住他的肩头,将他掀个仰面朝天,并飞身骑了上去,随即一阵乱打。

他被压在下面,拼命地乱抓。看到他一副惨象,我不忍心再继续攻击,瞅准时机,抓住了他双手的手腕,把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地上。

他上身动弹不得,就两脚乱踢,想踢到我的头和后背,但我稍微向前一倾,他就白费力气。

踢不到我,他弓起腹部,想把我掀下来,可我死死压住他胸口上部,任他怎么使劲鼓遒,都无奈我何。

班里的人在我俩刚动手时,还全力拉架,可我俩打得过于激烈,他们难以插上手。等到我摔倒李金友之后,他们反而袖手旁观了。

此时,我不再对李金友进行攻击,他的反抗也仅限于弓腹蹬腿在地上来回蹭了。

就在我们蹭到班长的床铺旁边时,班长回来了。他立即把我们拉开,满脸怒气地要求我们作检查。

我还真的琢磨了检查该怎么写,可没想到此事竟然不了了之了。李金友没有纠缠找后账,班长也忘了检查的事。

我的摔跤功夫其实很一般,也就学了个皮毛。

文革中期,我去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主要跟胡同里的孩子们一起玩。那时,胡同的好友田春宝正在跟保定“敢死公社”的一个人学习摔跤。据他说,他的师傅也就20多岁,是清真寺街的。

保定清真寺街是回民集聚区,盛行摔跤,出过许多著名的保定快跤跤手。听说田春宝的师傅是清真寺街的,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好像他已经得到了保定快跤的真传。

他还真学了不少招式。可回来之后没法练习,胡同的孩子们都不会摔啊,他决定自己训练陪练。

我虽然比他大三四岁,往往充作这帮孩子的头儿,但照样不会摔跤。他可能感觉我要是充当陪练,更有实战价值,便鼓动我学习摔跤。我听他整天吹嘘摔跤如何有趣,就动了心。便和他一起抓石锁、举砘子儿,练力气。技巧呢,则是他学会一个,教我一个。

可我好像缺乏摔跤的天赋,不怎么上道。他教了我小踢、大别子、手别子、缠麻花、背口袋等许多招数,可我只掌握了小踢。别的说起来好像也明白,就是不怎么会使。虽然我只会这么一招,但就让我一招致胜,打赢了李金友。

打架之后,我俩基本谁也不再理谁,见面就当没有看见。

可有时他见到我在场,会唱一种莫名其妙的小调。我感觉他好像是故意要唱给我听,有着挑衅的意味,可又猜不出影射的是什么,是否确实是针对我,所以也无从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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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5 16:34:00 [显示全部帖子]

真有眼力。他返城后先当一个化工厂的副厂长,后来是书记。可出息了。

只是到了全国的中小企业都破产时,他的企业才黄了。职工们下岗,书记当然是旱涝保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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