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堤”
一九六九年六月,我们到这里插队的第二个月。就到离屯子有三十里路的江边,去修筑一道长八十公里的大壕(东北那瘩瘩把筑堤称为修壕),目地是让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不再受江水的侵袭,得以开发。六九时年用大网一网打上几吨鱼很正常。那时野鸭成群,各种鸟类随处可见。但今天却尝到了恶果,这道沿江大堤长80公里,也就是说嫩江的鱼失去了几百平方公里产卵的场地,听说别的地方也修了几道。加上工业废水的排放,仅六年的时间嫩江的鱼几乎绝迹,水鸟也不见了踪影。
我们七人统统地被发到一个叫喇嘛岗子的地方,本以为是村庄,结果到了地方一看,那个叫做喇嘛岗子的仅只是个土包。三挂马车把我们二十个人,老乡十三个,其中还有两个五十多岁人,刘老六和刘老七,解放前是地主,和我们七个知青拉到这里就回屯了。这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把带来的大贴饼子一人两个一杯水沾着大酱吃了下去。带头的队长说:“咱们必须在天黑前把住房建好,不然就得在露天地睡了。”吃完饭,就开练,咱们啥也不会,就听喝呗。
先选好盖房子的地点,这里是黑土层,地表被近二十公分的草根复盖,称为草筏子,用筏刀把草筏子切割开起下来,然后往下挖一米多,再挖出炕的形状,用草筏子当砖堆起一米高,用大车上的挎杠当房梁,这房子就成型了,到了晚上好歹算是没睡露天地。可那炕实在够呛,第二天早上被子都潮的能拧出水来。睡时间长了,身上有起湿疹的,有起疥疮泡破了就流黄水的,咋整,忍着吧。
第二天除了几个修整房子的,其他人开始了打壕基(大堤基座)的工作。很简单,把草皮起出来,往上填土呗。从二十五米外挖土装筐挑到基座上就成了,开始两天适应性的每人每天四个立方米。两天后正式开始每人每天六立方米,自己挖土挑到基座。一立方土重约1.7吨,每天每人要挖六个立方的土,挑十吨土,走近三十米的路。按每次担50公斤计算每天要担200担,那时我们都十六七岁,最大的不过十八岁,那干过这活呀!(老乡二十岁以前的一个没有),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哥几个一商量,本想不干爱咋地咋地,后来大多数人认为,不能让他们把咱看扁喽,拚了。开始是平地还好点,随着大堤增高越来越累了。从天亮直到天黑才能完成。天天累的混身像散了架一样,恨不得揪着猫尾巴上炕。累点还好说,等那炕被我们睡干了,湿疹疥疮刚刚好点,蚊虫苍蝇也来了。每天饭一揣上来得有个人拿根棍敲着盆,不然那苍蝇多的都看不见今天吃的什么。草原上不单有蚊子,还有小咬,比蚊子还厉害,个头虽小,可被叮一下起的包比蚊子叮的包大一倍。还有一种不知名的虫子,被它叮一下,那包有拳头大。一次小王肩膀伸出了蚊帐,一翻身压死了正在吸血的蚊子,他的单子上留下斑斑血点,我们数了数竟然达17个。
吃水倒不成问题,找个地挖个二米深的坑,砌上草筏条子就够吃的了。干活的地离驻地仅一百来米,可就这一百米都累的都懒得走,渴急了,就喝不论谁踩出的小坑里存的水,有的里面还有游的虫子呢,唉!喝吧。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吃饭,一天有个人在大碴饭里碰到个东西,在油灯下看不清楚,他也没犹豫就放在碗里,等咬着不对味,到灯亮处一看、是只死耗子。我的几个揣着碗直犯恶心,可不吃挺不到中午呀,一咬牙“吃”,强忍着恶心生咽,硬把这碗特殊的饭吃了下去。
到了八月份江水开始上涨了,那江水跟着大堤长。为了跟上江水的上涨,大堤顶部越来越窄。县里决定全县总动员,一下子拥来了几万人。各队书记传达林彪指示:对上级命令,要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理解,不执行也要执行,不理解在执行中理解。听半天没明白指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呗。
各队的负责的堤段也缩小了,我们队往南让出了一段,交给了全国四个最大的劳改农场之一的“四方坨子”农场的劳改犯们。劳改犯们都带着小跑链干活,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速度。一天一个犯人挑土到堤顶时,看没人注意扔了扁担,脱了上衣,一猛扎进江水中。他在约四五十米处露了下头,看守犯人的战士们看到纷纷开枪,这时一个骑着马的来到堤上,估计是排长,两兜,说谁也别开枪了,只见他骑在马上,平揣着半自动步枪等着,那个犯人第二次冒出水面时一枪将其击毙。那个犯人第二次露出水面距他入水地方少说也得有100米,我们几个对他的游泳技术都赞叹不巳,须知他还穿着裤子和带着小跑链哪,两个猛子潜出近百米,虽说有水流的帮助,游泳技术也勘称一流了。
刚开始挖土时还把草皮去掉,后来为了堵往江水上长,连草筏都往上填了。农场调来推土机,因江水已达两米多高,近处的土因江水渗透都成泥了。推土机只能在近处推土,推到堤上整个是个大泥卷,其他人赶紧用土把四周填上,可这给大堤也留下了隐患。
第一次洪峰时江水平面距大堤高点还有六七十公分,第二次洪峰时距大堤最高点只有二三十公分了。九月初上级通知第三次洪峰马上要到了,大堤必须达到平均3.4米高才能抵御住第三次洪峰。我们这段大堤基座十二米,顶部宽度要求宽三米,由于两次洪峰抢修,顶部根本就不到三米,到了3.4米处顶部只有不到二米了。而且面水的堤面是草袋子灌上土垒起来的,后面的土不足1.5米宽,所以这道大堤到处是隐患。
第三次洪峰来之前各队都成立了抢险队,我们七个都被编入了抢险队,因为老乡们都不会水,有一个会点狗刨,只能游十几米,而抢险队需要堵管涌。九月七号,第三次洪峰来了,大堤又增高了一米,可到顶部只是灌上土的草袋子了。也没法再加高了,再高不用洪水冲,他自己都得蹋喽。
大堤上到处是人,往常挑一挑土,土筐是可以装满了,二十五米以外取土就可以。现在要到五十米开外取土,而且到处都是泥泞地穿鞋根本穿不住,好在此地是多少年未曾开发的处女地,没有砖头瓦块等杂物,所以全都光脚。挑筐土只能装一两锹,一个来回没半个小时下不来。
在洪峰最高时,我们奋战了四天四夜没合眼。我们几个成了专业堵漏人员了,堵管涌背面怎么堵也不成,只有到正面找到进水口才行。可那是个危险的活,万一被吸住就麻烦大了。我们七人中我的潜咏最好,游泳池里二十五米玩似的。小蒋游泳最棒,得过学校800米自由泳冠军。可他不会潜泳,教他如何潜,听完了,把头进到水里扑腾一阵,抬起头问大伙我潜了有多深?哥几个全都气乐了,告诉他你那屁股一直在水面上厥着哪。
发现管涌后,估计好方位腰里拴好绳子,下水后有情况,只要拽三下,上面的人赶紧拉上来,以防被吸住不能脱身。下水前喝上几口酒,因为东北九月巳经凉了。下水后看不到洞口,只能凭着感觉有水往里吸,然后记下位置,上去用草袋子装上土拖到管涌洞口塞进去,洞口小一个草袋就行,大的要塞进二到三个。
沈阳军区野战军的舟桥部队也来了,看他们速度真叫快三十多分钟一道四十米长的舟桥组成了。原计划是那里有危险,就把这四十米钢铁漂浮物放在那以抵御洪水,可实际上不行,它个大又沉,难以控制,如果是石头,或混凝土大堤没问题,可我们这道大堤是土的,而且顶部是草袋子码起来的。第一次试靠大堤时,那草袋子组成的大堤直晃。赶紧弄走了,第二次靠时,南面先靠过来直接把大堤撞开一个不小的豁口,用了半个小时才堵住。而且部队的冲锋舟更烦人,一开起来,激起的浪差点没把大堤顶时的草袋子冲跨。部队只好把舟桥撤走,只留下十台汽车以备用。
第三次洪峰终于顺利通过了,可水位仍然在3.4米高。县里决定撤一部分人,女的老的全部撤回,我们队留了三十人两挂马车。九月十七日县里正式宣布:大堤抵抗住第三次洪峰,正式宣告大堤成功建成。并定于九月十八日下午三时召开庆功会,晚上所有参与建设人员吃庆功宴,喝庆功酒。我们队最积极,早上就把猪杀了,中午就吃了白煮肉每人还给了二两酒,说晚上再吃好肉喝好酒管够。
吃完饭闲来无事我们几个到大堤上坐下聊天解闷,我看见水流好像急了不少,就说你们看,是不是那开口子了。他们几个异日同声说:“别扯蛋了,你喝多了吧。”这时也经一点多了。我们站起来发现部队正在集合装车呢,大家都感到诧异,晚上就开庆功会了,干么撤走呀,是不是部队有任务紧急开拔。
(未完)
苍狼向月
2008.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