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看秧歌 - 延河水 - 中国知青网

看秧歌
摄影：杨立功文：月射寒塘

　　过来了！过来了！
　　锣鼓敲，唢呐吹，声音渐近渐亮，红绸舞动漫天红云，渐飘渐近。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力量推动得人墙前后左右摇摆，人群躁动，聚集在街边的观众纷纷踮起脚尖，脖子昂扬得像好斗的公鸡，视线飘忽着，调整着，争着看那秧歌队伍远远地过来了。
　　秧歌队顺着街道游走，每走一定距离，就要停下来表演给围观的群众看。潇洒帅气的后生们打着伞，俊俏苗条的女子们甩着红绸，踩着疾如风的锣鼓点跑开了场子，占道的观众都退到人行道观赏线以外，街面上空出了好大一块场地。重整八面锣，再敲威风鼓，秧歌表演红红火火地上演了。手脚麻利的半大小子飞速爬上街边的风景树，稳稳地坐在树杈上从高空俯瞰，超市门前的一辆大货车也派上用场，车顶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攀肩勾手，相互照应，头都转向一个方向，有的就站在椅子上、凳子上，只恨个子长得不够高，不时地踮起脚尖，街道两边的行人更是拥挤得水泄不通，后面喊前面的蹲下，前面怨后面的乱挤，有个小孩子看不到，急得直叫唤，娘老子就把孩子架搂在脖子上，孩子高高在上，小手攥在娘老子手里不得动弹，黑溜溜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口里兴高采烈地呐喊着，小脚丫在娘老子胸腔上兴奋地捣鼓着，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娘老子一面嘴里骂着：“给老子消停些。”一面转动着脑袋，循着锣鼓响亮的方向探寻，一眼望见俊格丹丹的女子一手持折扇，一手舞红绸，随着鼓点，腰身一扭，胯臀一甩，毛楚楚的眼眼流光溢彩，一忽闪一忽闪，把这雄壮瓷实汉子的心忽悠地扑扑通通乱跳，眼睛竟痴了，死死盯住不放。旁边的婆姨醋劲大发，骂一声“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手在汉子胳膊上拍一打，汉子回过神来，憨厚地笑笑，婆姨顾不得再说什么，揽住汉子肩说：“快看那打伞的后生，腿踢得恁高的！吆，天大大，看人家那女子，腰细苗苗的软如柳，脸蛋粉嘟嘟的赛桃花，红绸子在人家手里活生生的。就跟一疙瘩红云彩似的……”
　　汉子压根没有心思听婆姨说什么，眼睛只顾看，密密实实的人群不间断地发出叫好声、喝彩声，那些身穿彩衣的后生女子得到鼓励，甩开膀子、迈大脚步，随着鼓点——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扭得更加欢实，时而像蛟龙出海，猛虎入山，时而像风过群峦，马踏疆场，黄尘升腾，笼罩了大半个天，更把秧歌雄壮欢快的气氛发挥到极致。一声唢呐吹响，盖过了锣鼓点，鼓手就势停止敲打，任由唢呐声自由、随意地飞上苍穹，迂回流转，沸腾的群山沉下来了，奔腾的羊群牛群马群停下来了，那些公牛一样兴奋的后生一个个放慢动作，像在聆听大地的倾诉，像在感受恋人的轻抚，女子们更是尽显女儿本色，在唢呐声里，红绸轻飞，折扇慢舞，动作缠绵中带着爽快，把陕北女人柔美而坚强的性格写意在举手抬足之间，倾洒在直白，悠扬的信天游曲调中。黄土大地，张开宽大柔软的胸怀，接纳着她生生息息奋斗不止的儿女们。女人经过一天劳作，累了，需要在这样的旋律中休息，男人也都倦怠了，需要在窑洞土炕上这些温润厚实的女人怀里汲取宁静、安详、幸福。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陕北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动若脱兔，静似处子，爱和恨坦坦荡荡，无私无藏。
　　突然，恰是清晨雄鸡一唱天下白，更是黄河水携雷带电浩浩来，经过缠绵的男人女人抖擞起精神，经过休憩的大地焕发生命的能量，锣鼓声震，舞步加速，男人重新驰骋疆场，豪气满天，女人则一改羞涩腼腆，手中彩绸带着一股野劲恣意张扬飘摆。你看啊，这些黄土地上的汉子和女人们，一个个大不咧咧、蛮不溜溜、活像刚挖出来的土豆，沉甸甸的、泥溜溜的，一幅憨厚朴实相，写满天不怕地不怕。他们敢于挑起人生重担，他们敢于不屈服不妥协，一辈又一辈，把陕北大地变成富足兴旺的美丽家乡。
　　秧歌队往前开拔了，意犹未尽的观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评价、咂摸那份快乐滋味。把孩子架在脖子上的汉子爽朗地笑着，圪蹴下身子让婆姨把孩子接下来，伸伸腰，说道：“这小子够沉的，差点把老子腰累断。”婆姨惊叫起来：“砍脑鬼，光顾你看秧歌哩，娃的鞋咋短下一只？”
　　四下转着看，哪里还能找得到。汉子讨好地把孩子接在怀里，腆着脸给婆姨说好话：“人多嘛，挤丢一只鞋不算啥，我打今起戒烟，给娃重买双新鞋”。婆姨嗔怒着：“看你那样子，戒烟多少回了，没见你戒过”。埋怨归埋怨，倒不真的生气。旁边一个老大爷打趣地说：“明年啊，不要让他看秧歌了，这大个人，连鞋都照不住。”
　　婆姨哈哈地笑着：延安过大年，一年就一回嘛，不让他看秧歌，还不顶把他命要啦！这秧歌啊，是咱陕北人的红火，年年都得看，一年比一年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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