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长青(连载)——我的归宿在新疆
医院的大夫惋惜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一米八的个头儿,清秀的脸庞,一身发了白的绿军装,一口普通话。“多好的小伙子啊。”医生的心里很沉重,凭经验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生命最多只有5年。春山从医生的表情看出,自己病得不轻,他焦急地向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医生婉转地告诉他:“是比较重的血液病,但是慢性的,需要好好治疗和休养,千万不要过累。”
医生知道了春山是天津支边青年,在新疆没家没亲人,建议他回天津:应该回家了,回到父母身边,好好享受家庭的温情;另外,天津有当时全国有名的血液病研究所,可以去试试复查治疗。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医院,看着病历脑子一片茫然:“我真的病得很重吗?再不能工作了吗?”春山抬眼望去,乌鲁木齐远处的妖魔山真和妖魔鬼怪一样露出狰狞的轮廓,他心里很恐慌地想:“我该怎么办啊?”这对一个刚刚踏上人生之路的年轻人是多么严酷的现实啊!他想到医生劝他的话,回天津去复查治疗可能还有希望,于是他抱着一线希望决定回天津。
4天4夜的硬座车,就是健康人也得腿肿头晕,春山拖着病身以极大的毅力回到了天津。到了家门他惊呆了,他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被造反派遣送回山东老家了,据说爷爷被戴上了地主分子的帽子;爸爸又在外地部队上,他从小就没见过妈妈,望着那已经搬进陌生人的自己的家,他是彻底地无家可归了。
春山呆坐在马路边上,天是那样的黑,路灯惨淡的黄光照在春山苍白的脸上,他想啊想,爷爷那山东大汉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从小爷爷就严格要求他,做人要本分,宁可自己吃亏,也要善待别人,做事要认真、刻苦。春山很听爷爷的话,从小跟谁也没红过脸,学习成绩很好。
高中毕业该考大学了,填政治审查表时,家庭出身一栏,按爸爸说的,填写地主。春山不解,明明爸爸是革命军人,怎么成地主了?爸爸讲:政治审查是查三代,土改时爷爷定为地主,我们就是地主出身。就这样春山高考政治审查不合格,落榜了。“地主是阶级敌人,爷爷是敌人吗?”春山痛苦地思考着,面对这残酷的事实他有点摸不着生活的方向。
新疆生产兵团到天津招人,春山毅然报名了,穿上了和爸爸一样的绿军装,和爸爸一样把自己交给了革命。1965年9月15日这天春山要离开天津了,爸爸不在天津,爷爷年龄大了,春山离开家门儿时,爷爷坐在床边,一句话也没说,看着孙子穿着绿军装,想起当年送儿子参军入伍的情景,老人心里很不平静。
老人年轻时也是穷苦人,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在山东老家置了几亩地。后来地被分了,儿子参军入伍,老人投亲戚到天津谋生。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孙子竟被自己伤害和连累,老人痛苦地望着春山。春山说了一声:“爷爷,我走了。”一个人跟着队伍上了火车。火车开了,车外锣鼓喧天,欢送的人群沸腾着,春山木然地看着窗外。
和3年前轰轰烈烈地离开天津相比,此时是那样的孤独和冷清,春山苦苦地想着,似乎在审视着自己走的路。病魔又开始折磨他了,4天的硬座火车,眼前冷酷的情景,让他支撑不住了。
“眼前只有到医院去”。春山没有别的选择了,但记不清是怎样到的医院。血液病研究所对慢性白血病还有点儿办法,春山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精神好多了。
在医院里,闲不住的春山帮助护士打扫卫生,帮助病友打饭,休息时给病友讲新疆的白杨林、沙枣花,讲老矿长和山沟里的娃,讲新疆兵团的老革命开荒创业的故事,那些很少出门的天津人听得聚精会神。病友和护士们对新疆的概念原来是荒凉、野蛮的,听春山一讲才知新疆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春山的病进入了相对稳定阶段,他潜意识里动了回新疆的念头。他对医生讲了回新疆的想法,医生一听就急了,对春山讲:“你需要终身治疗和休养。”
春山站在医院门前的路边,久久地看着这熟悉的城市,怎么又感到陌生?脑海里时时浮现广袤的条田,笔直的林带,天有多蓝啊!老矿长和娃娃们,还有那些朴实憨厚的老军垦的身影,常常唤起他美好的回忆。直觉告诉春山:自己的归宿在新疆,不管能活几年,把自己选择的路走到底吧。
春山又踏上西去的列车,回到了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