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 草 书 缘
天涯无处不芳草,芳草书缘情更深。
芳草湖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是一块在茫茫戈壁上长满芬芳香草的沃土,她是那样的迷人,迷上了所有亲近他的天津支边知识青年,我深深地爱上了她,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全部无私地献给了她,献给了我从事了二十三年的图书发行事业。曾经的芳草湖新华书店像是一台文化播种机,把字里行间的每一股书香送进了人们的心灵。那里的每一本书都锁定着我的回忆,每一草一木都寄托着我抹不掉的书缘。回天津已经改行十七年了,每每想起在新疆芳草湖新华书店的二十三年,总是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小小书店
这是一块渴望文化的土地,为了一本书要跑到四十多公里以外的县城去买。伴随着1963年以后上海、天津、无锡等大城市知识青年的到来,这块文化干旱的土地裂开了口子。1964年7月我支边来到芳草湖农场,经过四个多月的会计培训和劳动锻炼,组织上分配我筹建总场新华书店。从此我开始在这块土地上浇水、耕耘,把文化的种子撒向每一个角落。
书店设在总场招待所大院东边的一间屋子里。我和领导派来的一个同志用土块垒了一个柜台,用砖块和木板砌了一排书架,还有一个放钱的小木盒子和一把算盘,这便是书店的全部家当了。为了办好这个小小的书店,我来到呼图壁县新华书店求教,安玉岐经理热情地给我传授图书的分类、摆放、管理、发行和经营上的知识,让我在门市部实践,经过十几天的培训,我很快掌握了图书发行和管理的基本技能。安经理还亲自选了十几包适合农场的各类书籍和宣传画,一直把我送到总场。
11月的新疆天气当时已经是零下二十多度了,回总场那天,鹅毛大雪下个不停,我们坐在帆布篷的解放牌卡车式交通车里,人们冻得汲汲瑟瑟得相互拥挤在一起,寒风透过帆布篷破裂的缝隙呼啸着吹进来,像把锐利的小刀刺痛着我的脸,又把带进车里来的雪花铺盖在每个人的身上。临上车前经理的爱人为我准备了一双羊毛毡筒,起初我嫌太笨没有穿,把两只脚冻得生痛,安经理催我赶快穿上后才觉得暖和了许多,总算没把脚冻坏,真不知怎样感谢经理一家才好。因为路滑,交通车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走起来像头慢牛,颠颇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吃力的停在了总场的一块平地上。
下车后我们顾上休息,安经理帮我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帮我整理图书,把书分门别类一本一本的摆放好,把年画样品一张张的挂起来。就这样,芳草湖最原始的、也是最简陋的新华书店开张纳客了,开业那天虽然没有放鞭炮,但人来人往的客人还真不少,不论是领导干部还是普通职工,不论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也不论是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都来了,把个小小的书店围了好几层,挤得水泄不通。大家争着选购各种图书和年画,我和经理都忙不过来啦,熊其云、王雪芹、佟颖华这些天津老乡就来帮忙,如果用“抢购”来形容那场面一点儿也不夸张。人们对知识的渴望、对书的渴望、对文化的渴望,就像久旱的大地见到了毛毛雨,一下子把那大大小小的缝隙合拢了起来,甚至有的缝隙还没有来得及合拢,雨水就已经不下了。
连着好几天,书店都是那么忙,把我累得腰酸背痛、焦头烂额,如果没有经理的帮忙,对我这个刚刚离开校门的学生来说可真有点招架不住了。
第二年夏天,总场的新场部盖好了,还盖了一栋崭新的食堂,食堂虽说是土木结构的,却也宽敞,原来的那间老食堂就给我做书店用。老食堂坐落在新场部的西北方向,周围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只有一条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向这里。这是两间一大一小的干打垒土屋,在外间用土块垒起了柜台,用砖块和木板搭起了书架,把图书摆上、把年画挂上,书店的经营部就布置好了。里间的小屋里堆满了成包的书,又放了一个办公桌和一张木床,是库房、是办公室、又是宿舍。领导看我是个女孩子,一人住在这里不安全,就派佟颖华大姐过来和我作伴。
第一个夜晚最难过,虽说是夏天,午夜过后刺骨地凉,睡觉时还要把厚厚的棉被盖的严严实实,“早晚穿棉午穿纱,守着火炉吃西瓜”的说法一点儿也不假。大西北的风像是故意和我们做对似的呼呼地来到这个小屋的周围旋转个不停,穿过墙壁的裂缝,把挂在墙上的年画吹得哗啦作响;远处的狼嗷嗷地叫个不停,撕破寂静的夜空,透过不严谨的窗户,令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姑娘听起来毛骨悚然;附近老乡家护院的狗不时发出机警的叫声,令那些喜欢夜间出来寻找食物的狼不敢靠近;我们俩胆却地把棉被蒙在头上,不安地度过了一夜。一天晚上我和佟颖华开完会回来,刚刚把小土屋的房门打开,就听“噌”的一声,从窗户上窜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两只眼在漆黑的屋里闪烁着蓝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吓得我们赶快又把们锁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总场场部,管理员老狄安排我们俩在办公桌上将就了一夜。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只出来偷鸡的黄鼠狼。
小小书店后来又搬了三次家,在总场和县书店的支持下才逐步有了现在的规模。
刚开始的两年,书店里有不少的小说、散文、诗歌等文文艺类书籍,有好多都是鲁迅、夏衍、巴金、高尔基、雨果等中外大文豪的名著,还有不少的中外古代小说和历史书籍、文化艺术书籍、科学教育书籍等等,虽然没有城市书店那么大,可品种也还算齐全。文化革命开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各类文艺、技术及与此相关的书籍,包括与中央政治口径不一致的论著全部封存了起来。书架上摆放的是清一色的毛主席著作和中央文件单行本,墙上挂的自然全是毛主席像。发行毛主席著作新的选集和版本时,人们就像过节一样早早地来到书店门口,拥簇在那里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自觉地排起了长队,等待着“红宝书”的发行,出售“毛选”的时候人们会发狂似的争相抢购。新版本的“毛选”出售过后,小小书店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只有少数的教师和爱看书的人们才会经常光顾这里。
由于当时管理上的原因,小小书店在“文革”后期一度关门停办,我被安排在场供销社卖烟酒。在呼图壁县新华书店安玉岐经理的亲自操持下,自治区新华书店领导和有关部门批准成立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呼图壁县新华书店芳草湖门市部”,营业执照有了,图书经营合法了,我也成了国家新华书店的正式职工了。随着书店业务的扩大,规模也日渐大了起来,由原来单一的图书发行,增加了中小学课本和教材的发行。为加强力量,县书店调来了张明,他是一位年轻的复员军人,又是党员,工作能力强,和我配合得非常默契,为我分担了不少工作难度,再后来又调来了一位老同志潘金元等同志,力量更充实了。
小小书店渐渐地正规了起来,在上级领导和同志们的精心管理下,变成了一块芳草湖不可缺少的文化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