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和儿子到超市买做早餐的食品。看到货柜上摆着那么多各地出产的小米,正感到不知选哪一种好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包装袋上标明是“大寨牌”的小米,我毫不犹豫就把两袋放进了购物车里。
儿子问:“为什么一定要买‘大寨牌’的。”
“因为是陈永贵家乡的小米。”我说。
“陈永贵是谁?”
儿子这一问,不知怎么,我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我儿子是80后,不知道陈永贵何许人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已被淡忘、轻视和抹杀。淡忘是因为时间长了,轻视是因为他与支持他的人,是“皮之不在,毛将存焉”的关系,抹杀是因为他是一种生产方式的典型,这种生产方式过份强调农民无私奉献,但却忽视了他们的自身利益。
但是,50岁以上的人,却知道这位农民曾是共和国的一面红旗和榜样,也知道他当过副总理,是毛主席、周总理、华主席欣赏的人。
可是,我们也知道,陈永贵是一位悲剧式的人物,他是被风起云涌的政治斗争所吞噬的一位中国农民。
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可以滔滔不绝地做4个小时的政治报告。
他的记忆力超群,当上副总理以后,他可以复述在中央开会时,每个人讲话的先后顺序,而且每个人都讲了些什么,最后,对照秘书的记录,一个字都不差。
他的过人之处还有吃苦耐劳。
他是逃荒来到昔阳县大寨村的,是大寨村的外来户。因为带领老少组种地,打下的粮食超过了成年组,前任村领导主动让贤,群众服气,共推他当上了大寨的掌门人。
大寨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小山村,有七条沟,八道梁。49年以前,这个村收成好的时候,最好吃的东西也不过是玉米面窝窝头,收成不好的时候,除了个别人家,全村人都出去要饭。60年代初,全国闹饥荒的时候,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后来,只是不让大寨人说罢了。
陈永贵为了让全村人能够过上温饱的日子,带领全村人治理他们的七沟八梁,其中的艰辛不下于中国神话中愚公的故事。
大年初四,我和刘西古、阎玉申老师应邀到山西笔会,正月初六那天,我们到大寨参观。看着大寨人集资给陈永贵竖立起来的雕像,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在陈永贵塑像前.jpg:
文革中,由中、下层一跃升至政治高层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造反派,这类货色让人从心里就反感生恨。
另一种突然高升起来的人是劳模,或其他行业做出过特殊贡献的人,如陈永贵或庄则栋等。这类人,因为原来都是曾被人喜爱过的人,他们的事迹也都曾在精神上鼓舞过中国人,所以,他们当了高官,人们虽不像对前者那么反感,但是,在一大批老干部被打倒的情况下,他们却得到提拔,人们也感到不平和别扭。
升迁后的陈永贵,外部摸样依然如旧,就像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一样,在任何场合都戴着自己标志性的头巾。好像在告诉人们,他的农民本质永远不变。
在粉碎“四人帮”问题上,已经当上了副总理的陈永贵是坚决站在人民一边的。
往后,在坚持“两个凡是”,还是坚持拨乱反正问题上,陈永贵的态度也是明确的。
几乎是同时,安徽小岗村那边的联产承包开始冲击起大寨模式。不久,农业也就不学大寨了。
随之,陈永贵又成为了普通人。在他政治生命结束后不久,自己也就病逝了。留下遗嘱:把他葬在虎头山,他要永远和他的乡亲们在一起。
大寨人厚道,他们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带头人呢?在大寨纪念馆,大寨人仍宣传着他做过的好事,陈列着他用过的物品,记载着他说过的话。在虎头山上,陈永贵高高耸立的墓碑,俯瞰着大寨村的一切;在纪念馆前,他肃穆庄严的雕像栩栩如生,让人不由回顾起这位中国农民不平凡的一生。
领我们在大寨参观的导游,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叫梁燕。她的爷爷就是当年同陈永贵一起战天斗地,赫赫有名的大寨英雄,人称“铁肩膀”的梁便良。
梁燕告诉我们,自郭凤莲告诉大寨人“过去是全国学大寨,现在是大寨学全国”以后,大寨人又凭他们自己特有的不服输性格,走上了跟过去那种模式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人均收入达到了一万多元,让大寨人感到,现在的日子的确过得一年比一年好了。
我跟梁燕讲,33年前我父亲来大寨参观时,对他政治上的迫害开始加剧了,随同他来的人里,就有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人。到大寨的第二天,他生活在老家的亲哥,也就是我的大爷去世了。
于是,我父亲以此为理由,打电话请假回乡奔丧,甩开了盯梢的人。
到北京后,父亲直接找到总政的老首长,请求给他做一个公正的结论。
结果没成想,总政领导下令,在短短七天时间内就调查清楚了那些事情,而且作出结论,说我父亲:“能在‘四人帮’极左势力那么猖獗的情况下,大义凌然地为受迫害的同志们仗义执言,真是有胆有识!”接着,就下令把我父亲调到了总政工作。
所以,我父亲生前一提起大寨,就对我们说:“大寨是个福地,我就是到了那里,命运才开始转折的。”
梁燕听我讲了这个故事后,非常激动,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去做客。
坐在她家炕头上,我和她照了下面这张合影。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大寨女儿.jpg:
梁燕家的院子里挂着三个人的大幅照片,一位是周恩来总理,一位是华国锋主席,再一位就是陈永贵。如我们所知,前两位政治家都是跟陈永贵感情很深的人,反过来讲,陈永贵对他俩也一样。看来大寨人心里是这样想的,谁对陈永贵好,他们就记着谁。
我向梁燕介绍了刘西古大师,告诉她,华主席每当过大寿的时候,刘大师就给他人家画寿桃,并到华府做客。他也是华主席终生的好朋友。
当我对大寨村和梁燕家的卫生赞不绝口时,梁燕对我说,我们大寨人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在将要外出打工、做事的孩子临行前,家长总要叮嘱说:你出去要好好做人做事,不要做任何坏事,因为你是大寨人,我们可不敢给大寨人脸上抹一点黑!
听完梁燕的话,我的眼睛湿润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