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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站果然信守了承诺,程欣只要稍有表示,他就雷厉风行,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是无所顾忌。春天是最忙的时候,一天劳动下来,程欣常常累得连饭也不想吃了。梁站总是会给她弄来些好吃的,大都是烧烤的肉,兔肉、猪肉、野物肉,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去弄来的肉。梁站还常常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收去替他洗了。
程欣感到梁站以妹妹为幌子,实施着讨自己欢心的“迂回战术!”程欣感到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实施自己的计划,有了这段时间和梁站的接触,她有信心。
这天晚上该程欣和一个女场员去十大队夜校上课。程欣特地叫上梁站一道。放学后,梁站带着她俩去贺七叔家要了几块野物肉。
在这一带,贺七叔不算什么好猎手,却有一套捕捉野物的绝活,大到野猪,小到野兔,几乎都能手到擒来。家里从不缺肉吃,也从不缺钱花。三年自然灾害年间,贺七叔就凭这套绝活,救活了不少贺姓家族的人。但是,能像梁站这样三番五次地从他家随随便便要走野物肉的人,现在几乎是绝无仅有。
程欣省悟了,问道:“梁站,你以前送给我吃的肉是不是都是找贺七叔要的?”
梁站答道:“是的。我明天再给你端来。”
“不,我来牛羊圈吃吧,以后都这样,免得别人说我搞特殊化,影响不好。”程欣故意当着那个女场员的面这么说。既然梁站的肉来自贺七叔家,程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周日晚上没有开会、学习一类的安排。程欣打了饭就来到牛羊圈。饭梁站炖了一罐竹鸡汤,有两只竹鸡。两人边吃边聊。
程欣问道:“梁站,你救了苟明是事实,可那打死了很多狼的事是怎么来的?”
梁站把真相告诉了她,又补充说:“我不过借此机会骗来了一个月的探亲假。”
程欣又问:“梁站,林牧场只预支了你二十元钱,除去车费、旅馆费、伙食费等等,你最多还能剩下六元钱,哪来钱买下那么多的年货?既然给我家送去一份,你家一定也有一份。”
“是的。”梁站不愿意对她说真话,撒谎道,“去年九月我们来铜城前,我妈妈给了我一点钱。”
“梁站,”程欣问道,“对那件事,知青中有另外的议论,你听说过吗?”
“我听说过。”梁站答道,“他们说林正风那么做是故意抬高我来贬低苟明,帮助黄国祥得到你。唉,这些人真是笨得稀奇!”
程欣自己就是这么猜想的,又问:“梁站,苟明头脑发热,向县委汇报了十大队社员去捡羊杂碎的事,谈不上有多大的错呀。难道县委真把这么一件小事定成了反革命事件?”
“这肯定是真实的!当官的不整人就没法当官,历来如此。”梁站有分析着说,“林正风他们那么做也不是真的为了保护十大队的社员,而是一旦那事成了反革命事件,他们的官位就不稳了,会受到牵连。我是想到对十大队社员有好处才默认了他们的造谣。”
程欣不想纠正他这些“神经”语言,又问:“你对以后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
“程欣,你和黄国祥不是天天都在宣传要扎根山区,大有作为吗?”梁站反问道。
“对你,我就不说那些假话了。”程欣分析道,“呆在贺家坪不但绝无前途,也不会有像样的生活,就连看一场电影也非常困难,什么以场代社?纯粹是痴人说梦!到了那时,说不定我们已经老了,甚至死了。而调回重庆,那于我们来说也根本不可能。那么,我们唯一的前途就是调去公社或者调去县城里。”
梁站沉默了一会,说道:“程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和黄国祥好。黄国祥本来挺合符你的标准,就是心眼太坏。将来,我担心他会害了你。”
程欣问道:“他究竟坏在了什么地方?”
梁站答道:“我本来只是讨厌他的官腔。那次他要求我来监视你和苟明,还教我怎么怎么地来干扰你和苟明单独在一起,心眼太坏了!”
程欣笑道:“你不也玩弄计谋把他和苟明搞得很狼狈吗?你是不是也心眼不好?”
梁站有点不好意思了,嗫嚅道:“我是为了帮你才那样做,是不得已。”
程欣开导着说:“梁站,黄国祥对我挺好的,还带着我去几个老红军家中作过客。几个老红军已经把我当成了黄国祥的女朋友。他很爱我,也很维护我的,所以才那么来指使你。梁站,你不是那种不长脑筋的人,你好好想一想,那么一件事就能认定一个人的好坏吗?”
梁站沉闷了一会,问道:“你是不是还怕别人说你甩了苟明?要我去封他们的嘴?”
“是。”程欣干脆承认。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对付梁站的最好办法就是直说。
梁站又沉闷了一会,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和黄国祥先一道来我这儿吃饭,再慢慢公开。至于那些闲言杂语,只要封住苟明的嘴就行了。还有,你得告诉黄国祥,对知青好点,也别再整苟明了。”
程欣高兴极了!因为梁站比她考虑得周到,只要她和黄国祥一道去梁站那儿吃肉,谁敢有二话?!至于苟明,梁站只要一瞪眼就会把他吓得一溜老远。她道:“梁站,谢谢你!”
“别谢我,我说过了的,要谢就谢你妹妹。你的话只要不和我妈妈与你妹妹的话相冲突,我都会听的。”梁站说道。
程欣早就摸准了梁站的这道脉,故意停顿一会才又征询般地说:“梁站,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谈一谈,又怕惹你生气。”
梁站奇怪地看了看她,问道:“用得着这么客气?难道你想谈的事又和你妹妹有关?”
“和程颖无关。”程欣道,“那次去贺七叔家拿肉,我发现他和他小女儿贺二姑对你非常热情,我疑心他们对你有那种意思。”
“是有那种意思,我早就感觉到了,就是苦恼得很。”梁站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苦恼?”程欣反问道,“梁站,贺二姑很清秀的,家庭条件也不错,你看不上她还是你的心中另外有人?”
这时,两人已经放下了碗筷。梁站边收拾边说:“程欣,你千万要为我保密!我对你说实话吧:我小时候得过大病,落下了后遗症,只是治住了瘫痪,就像太监一样……”
“啊!”程欣惊叹一声,所有的困惑在心中都烟消云散,忙道,“对不起,梁站,对不起……”
“不不不!”梁站岔道,“你没什么错,用不着给我道歉。程欣,我托你一件事:假如贺七叔托人来给我提亲,你就悄悄告诉他,就说是临来大巴山时,我妈妈告诉你的。贺七叔是个好人,贺二姑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误了她。”
见他为这么件事抬出了他妈妈,程欣深信不疑了,说道:“梁站,我接受你的委托,一定不会令你失望。梁站,你的入团申请公社团委已经批准了,你以后千万别打人,就这一点要求,你注意点吧。”
梁站点了点头,算作了回答。当天晚上,梁站把黄国祥约了出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黄国祥高兴极了,次日晚上主动去约请程欣一道来牛羊圈吃梁站弄的特殊伙食。
程欣把梁站有病的事散布出去,一为表明她和梁站的清白;二为让贺七叔知道,不要来提亲。她和梁站都不了解这儿的风俗,女孩子十五岁还没有订婚,那是一件丢人的事,父母亲也会被人看不起。贺七叔父女对梁站是又感激又敬佩,根本就没有要招梁站当上门女婿的意思。但梁站有病,不能结婚的事就这么传开了。很多人信了,也有些人根本不信。
程欣的目的达到了,和黄国祥建立了秘密的恋爱关系。梁站对她也依旧那么殷勤。然而,程欣却对自己散布出去的“梁站有病”之说疑惑起来,不露声色地提高了警惕,加强了对梁站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