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程家姐妹》（关键词：反思 文学 知青 小说 文革 人性）

                                             5-3       

    中央的“九?五命令”一发布，武斗停止了。铜城县的两大派也变得温柔起来，你向我学习，我向你致敬，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造反战士共同的心声。”“革联派”还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地把“九?五派”总部勤务组迎进县城。而暗地里，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如何上交破旧武器，隐藏好武器，又如何侦查对方的武器等等。这时，程欣发现自己怀孕了，决定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将来都取名为“程青”。
    这天，程欣决定回县城边她和苟明的家去住一段时间。黄国祥极不舒服极不情愿却又不能反对，没进城时就有了他和程欣的一些流言，程欣老是不回家岂不证明了流言的真实？何况，程欣有了身孕，营养也必须跟上呵！
苟明和罗秋水遵照程欣的吩咐，在十多个知青中选择了几个关系好的知青，落户到了紧挨着县城北门的蔬菜队。    这个蔬菜队分值高达近两元，又吃供应粮，用电灯，是全县农村中条件最好，也是最富裕的生产队。
    罗秋水等六个知青住进了三间旧房。苟明和程欣分得一间保管室，宽一丈二，深二丈四。队上将其夹为三间，里外都粉刷得雪白，在两侧修了猪圈和饲养家禽的偏棚。程欣要苟明插队落户后认真上班，利用业余时间搞好家庭基本建设。苟明也那么干了一段时间，可他太想念妻子太牵挂妻子，很快就没有了劲头。
    退出造反派后，他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一个人呆呆的仰望着天空，默默地看云——天顶上的云，天边上的云，火红的云，漆黑的云，安详的云，流淌的云……他怀疑只有在大巴山区才有这么丰富多彩的云！
    他最爱也最怕看骤雨初停和大雪顿止的云。开始是一整块，像无边无际的巨大锅盖，只有观察它的明暗对比才知道它在运动。渐渐地有了一些湛蓝色的缝，仿佛被利剑划成了一团团、一块块。跟着，湛蓝色的天空露出来了，一团团、一块块的云运动得越来越快，争先恐后，简直是在比赛，朝同一个方向飞奔！
    这时，会有一种云，不成块而像爪子，龙爪子、鹰爪子……像所有凶恶的爪子，张牙舞爪地追！其他的云好像都在逃，仿佛只要被它追上就会被撕得粉身碎骨！这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他每每睁大双眼为那些圆圆的云，团团的云焦急——快跑、快跑……终于被追上，他别过头，相信那场面一定非常血腥，惨不忍睹，心里不停地痛骂着，诅咒着那些“爪子云”。
    武斗一停止，苟明火山喷发般突然间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抓紧业余时间没日没夜地干，一天三餐只要填饱肚子就作数，越简单越好。他栽果树，做家具，喂猪养鸡……当年公子哥儿般的苟明，完全脱胎换骨了！
九?五派总部进了城，苟明相信妻子很快就会回家，准备了妻子喜欢的食品，天天打扫着屋里屋外。这天黄昏，远远地看见妻子回来了，他如飞一般跑去，接过妻子的挎包和东西，兴高采烈地搂着妻子回家。
    “明，你怎么搞的，又黑又瘦，别太累了，我要生气的。”程欣语调柔柔的。
    “欣欣，这没关系……”听着妻子的关心，苟明心花怒放，喋喋不休地诉说起来。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搂着妻子就吻。
    程欣忽然感到他变了，手上和身上都有劲了，比过去像男人了，不禁春心萌动。但她克制住了，在他耳边温柔地道：“傻瓜丈夫，我也想你。你轻点，你知道吗？你要当爸爸了……”
    “真的？！”苟明惊得放开了她，又把她拥进了怀里，力量轻了许多，“欣欣，我天天都在想你，你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我会天天回家。明，”程欣撒娇了，“我饿了，我累了，我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苟明急忙把妻子扶上床，去杀鸡弄晚饭。享受了丈夫弄的丰盛晚餐后，程欣才随丈夫去参观这个家，对丈夫的变化感到惊讶，对丈夫的努力非常满意！尤其是丈夫自己做成的书桌，还没有上漆，散溢着淡淡的木质香味，丝毫不差于一个真正的木匠。
    入夜，程欣像奖赏似的，对丈夫极尽温柔之能，也生出了一个念头，不想和丈夫离婚，不想再和黄国祥幽会了。
   

风云变幻事纠葛，

头昏脑涨迷失多，

匆忙嫁给苟明后，

又让国祥随意得。

程欣乱套了！也不知最后梁战还怎么帮她？

武斗终止不再打，

程欣想起要回家，

苟明闻讯真欢喜，

而且就要当爸爸。

程欣变得不一般，

婚后生活很随便；

苟明国祥明暗恋，

不知程欣为那般。

                                              6-1

    年底，一番“三结合”之后，铜城县“革命委员会”诞生了。程欣出任了“县革委”的副主任，等于就是文革前的县委副书记兼副县长了！她非常激动，非常满意，同时也非常担忧。果然，刚过春节，两大派又剑拔弩张了。
    九?五派迁往青坪镇，本想重演去年故事。不料，革联派未雨绸繆，早在其后伏下重兵。一夜之间，两路夹击，把九?五派赶出了青坪镇，使其一直处于挨打奔逃的命运。
    时至盛夏，九?五派逃进不通公路，县城西去百余里的鸡冠石镇才得以喘息，召开了总部勤务组扩大会议，把犯有“严重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三反份子”的儿媳程欣清洗出勤务组。要不因为她刚生了女儿，又是九?五派的发起人，其命运就更惨了。
    程欣反而如解脱般地轻松了，整天快快乐乐地哺着幼女。她身体好，奶水足，女儿也生长得不错。黄国祥把她母女俩安置在镇上的一个熟人家中。这家人条件不错，为人也好，程欣想吃什么，他们就弄什么。但黄国祥仍然忧心忡忡的，担心革联派武斗队会来围攻。
    这天，黄国祥对程欣道：“欣欣，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一旦革联派武斗队打来就麻烦大了。我看不如这样，给苟明写封信去，叫他来接你？”
    “国祥，我考虑过。”程欣反问道，“现在去那城边，安全吗？”
    “你们可以回重庆去呀？”黄国祥道。
    “那得在长途汽车站上车，能瞒得过革联派总部的耳目吗？”程欣反问道。
黄国祥无言以对，咕咙道：“反正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鸡冠石镇，我总是心惊肉跳的。欣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躲到贺家坪去？”
    程欣想了一会，反驳说：“不行。国祥，你好好想一想，贺家坪看似安全，其实非常危险。我们和十大队社员的关系都不好，又批斗过贺成林，就算他不报复我们也决不会为我们保密，走漏风声是早迟的事。而且，躲在山洞里目前还能应付，冬天怎么办？那么冷只有烤火，一生火就会有烟，就很容易暴露目标。”
    黄国祥不得不承认它的分析有理，叹道：“唉，总得想个办法离开这儿才行。”
    程欣问道：“国祥，镇外的农村中，能不能找着一个单家独院的？又刚好是你的熟人。”
    “这附近不行，山民都爱串门，很容易走漏消息的。不过这是一条思路，要是……”黄国祥猛然想起一个绝好的去处，兴奋地一拍大腿，“有了！那地方绝对安全……”
    程欣同意了，感到那儿确实不错，至少，没谁会想到她竟然躲在一对“黑五类”的家中。
    次日凌晨，黄国祥带着程欣母女出发了。黄国祥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程欣又常常给女儿喂奶，撒尿的，速度很慢。天亮明后，他们还没走到牛磨坪山脚。渐渐地，路上有了行人。黄国祥一律说是送程欣进城回家。临近中午，他们才终于翻上了牛磨坪桠口。
    他们正在休息，一个过路的山民说扛着枪的很多人从青坪那边爬上来了。黄国祥跑过去一看，一长溜人扛着枪朝上而来，快到半山腰了，再过一会这儿就会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他急忙跑回去，把休息过的地方打扫一下，背上背篼，带着程欣走进了一条毛荒小路。走了一段，回头看不见牛磨坪桠口了，两人才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开始又一次休息。
    “好险！”黄国祥叹道，“他们肯定是去围攻鸡冠石的！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已经离开鸡冠石镇，晚走一天那就完了。”
    “国祥，你说得对。”程欣应道。
    两人边谈边走，走走停停，黄昏时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黄家小院。这是一幢大巴山区常见的木结构穿斗三合院。左边的木板墙上写着“只许老老实实”，右边的木板墙上写着“不准乱说乱动”，都是墨黑大字。地坝两头长着对称的两棵大树，一棵是白果树，一棵是皂角树。
    男女主人公——黄国吉夫妇开始非常惊诧，听黄国祥介绍后才热情起来。李兰去为程欣母女收拾房间。黄国吉去厨房煮饭。
    黄国祥借口去帮忙，溜去厨房对黄国吉低声叮嘱道：“三哥，林牧场的人把我当成了烈士遗孤，你们千万不要说破。我对程欣说你们是我出了五服的三哥三嫂，你们也要维护……”
    吃完晚饭，程欣哈欠连天，带着女儿去休息了。李兰收拾好碗筷，悄悄去看了看，程欣确实睡熟了。她让五岁的儿子去睡了才来到堂屋火坑边和黄国祥兄弟交谈，商量。程欣虽然倦怠，却是装了些假。直觉告诉她：黄国祥和男女主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悄悄在门边偷听，其他的听得不明不白，但黄国祥和男女主人的关系却听明白了——竟然是亲亲的弟弟和三哥，三嫂！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忙溜回那间屋。恰巧，程青醒了。程欣抱着她来到了堂屋的火坑边。
    和他们闲聊了一会，程欣对黄国祥说道：“国祥，我太累了，有点吃不消。不如这样：我写下一封信，你带去城里，然后把苟明带来这儿，让他来陪我一段时间，我们再想法回重庆去。这样，也能减轻黄大哥和李姐的负担。”
    黄国祥唯恐程欣看出破绽，急忙答应下来。
    就在这天夜里，革联派大军围攻鸡冠石镇。九?五派边战边撤，向西边的邻县突围而去。
程欣反复回忆，只记得林正风说黄国祥是公社党委秘书，调来担任林牧场的党支部书记兼政治指导员，并没说他是孤儿，更没说他是“烈士遗孤。”那么，这只能是黄国祥自己玩弄手段散布的流言，还不知用什么诡计去蒙骗了那几个老红军！黄国祥玩弄这一套，显然不只为了追求她程欣，一定还有其他的罪恶目的。
    程欣想不了，也不愿去想，只想着如何不露声色地调动黄国祥去叫来丈夫苟明，使他母女俩尽快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脱黄国祥！

   黄国祥能这样造假也够悬的，有人一调查就会漏馅。

程欣依靠黄国祥，

躲进老林避祸秧；

得知国祥有隐秘，

想法脱身渡陈仓。

派性武斗太吃紧，

万般无奈进山岭，

躲到真正亲戚家，

程欣又想脱身行。

真够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