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窝子,我把一生给了你
我和其他六个湖南小伙伴经过积极努力争取,1965年9月从湖南到了北京、又从北京到了新疆兵团,有幸来到了农六师八一农场,更有幸分配到了机务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到了八一农场,才知道这是个有着光荣历史的场团;才知道她的名字是王震亲自命名的;才知道这是全国军垦农场的典型。最有名的军垦小说《军队的女儿》和电影《生命的火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我也看过这电影和小说,和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一样满怀激情地来到这里的。
八一农场是根据王震司令员的指示,1951年8月17日创办的新疆第一个机械化军垦农场。当时王震说过:“要办机械化大农场,是否在迪化(乌鲁木齐)郊区选一个点,办一个象样的农场,摸点经验,为今后大发展闯条路子。”从此,在准噶尔盆地上,一支从延安来的解放军部队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开始把荒凉的梧桐窝子变成了大粮仓;从此,在准噶尔盆地边缘,一个个机械化农场相继建立。
在八一农场有我的幸福,也有我的不幸,我经历过许多事情,其中有两件铭记在心……
着 火
睡梦中,我觉得嗓子好辣、好疼,鼻孔里一股棉布烧糊的味,拼命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得怎么也睁不开。
突然,一声惊叫:“着火啦!”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努力睁开眼睛一看,满屋的浓烟,来自头顶方向的火墙上,放着下班后我们大家换下来的湿棉衣,棉衣烤在火墙上,是它正在燃烧。桔红色的火苗吐着长长的舌头,舔着苇把子扎成的屋顶,火光把屋里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我正在发楞,睡在身边的一位老同志一把拉起我:“还不往外跑?!”我来不及穿外衣,光着脚就被拉着跑出了屋子,糊里糊涂站在了冰冷的泥地上。接着,睡在里屋和外屋的人和我一样都跑了出来,有人把棉被扔在了外面的泥地上,有人跑到了别人的宿舍,接着就来了很多男同志,他们拿着脸盆、水桶,从伙房提来水灭火。人们进进出出不断地把水运来、泼向火苗,火很快被扑灭了。
好险呀,屋子很矮,苇把盖的屋顶已经被火苗燎着了火,如果再晚些房顶就会被烧着。站在这11月的寒冬里,这时我才感到冷,全身冰透、浑身发抖,原来还光着脚,穿着单衣单裤,冻得我直哆嗦。火灭了,这时有人才想起将我们叫到了隔壁的女生宿舍里。这一次着火,烧掉了我从家里带来的仅有的一件贴身小花棉衣。
这场火发生在1965年的11月,我们刚来农场两个月,正是收获大白菜的季节,那时每个连队都种很多条田的大白菜。几乎全连的人都在白菜地里,大白菜好象总也收不完似的。
那天夜里下了厚厚一层霜,菜叶上、野草上都是厚厚的白霜,带着手套的手指一会儿就被冻僵。清晨,太阳慢慢升起,霜也慢慢溶化。菜叶上、野草上都是水,裤腿和鞋子全部被打湿,衣服上都是泥水,那是把砍倒的菜一棵棵抱到大堆上去的时候弄湿的。为了收白菜,每天天一亮就出门,晚上天黑才能到家,午饭在地里吃,这样连续的工作,大家都很疲劳。所以,一躺在床上大家就累得睡着了,衣服被烧着后,刺鼻的糊味和浓烟竟没有一个人能醒过来。那一声“着火啦”的惊叫,还是隔壁一位女班长叫的,她因为有事睡得很晚,才发现我们的宿舍着火了。
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已淡忘,可是,这一天晚上的情景却依然清晰地留在记忆中,尤其是那种感觉,那种在冰冷的泥水中、在刺骨的寒风中被浸泡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地留在我的心里。
受 伤
1967年的11月,我刚被分配到‘克特-35’(一种苏制35匹马力小型链轨车)机车上工作,任务就是跟着马师傅到一营各个连队去粉碎饲料。
我跟着师傅在一连粉碎麦草,因为要带我,所以他上了一天夜班,白天也不能回家休息,只能躺在麦草稞上睡觉,这样,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可以马上找到他。
这种机车要与各种型号的粉碎机对连起来才能工作,联接机器是一件较严格而且较困难的事情。所以,机器的连接必须要看准方向,上下左右都要求严丝合缝,一点也差不得;那时我的个子小,操作起来就更困难,有一次竟把粉碎机拉倒了。这样,我跟马师傅在一连工作了几天才慢慢熟练了。之后在五连粉碎玉米杆时我说:“马师傅,你回家休息吧,我可以单独工作啦!”马师傅还是不放心,每天还抽空过来看看,这样在五连工作了几天后,师傅觉得我可以单独操作了。就在他有事的 一天,让我自己去二连粉碎玉米杆。
11月天寒,晚上已经结冰,每天早晨都必须早早弄柴禾把机车烤热,然后把烧好的热水加进水箱,这样才能把机车发动着。
记得那天师傅不在,我自己手忙脚步乱的干完这些工作后,已是上午9点多钟,太阳升得老高,我一看天色不早,饭都没顾上吃,开上车就往二连跑。那辆破旧的拖拉机吱吱嘎嘎的响个不停,驾驶室已经全部松动,一走一摇晃,水箱还在嘀嘀嗒嗒往下漏水。本来是应该修理一下的,可是粉碎任务重,只好凑合着用。
等我赶到二连,工人们已经在那里等好一阵子了。我很着急,就急急忙忙把机车与粉碎机连接好,结果一传动,粉碎机的传动链条却不能动,饲料不能吃进机器了,我赶紧跳下车,去检查粉碎机。
说实话,才跟了几天车,对机器性能还很不熟悉,排除故障还没经验。可是,当时其他人都在等着、看着,我只有硬着头皮去干了。爬到机架下面去看,发现有一对锥形齿轮好象没转动,心想可能是它的原因。就伸出戴着线手套的右手去触动它,谁知手一接触,立即感到右臂一阵酥麻,右手大拇指处很疼,我下意识的拉下手套一看,不禁大惊失色,看到自己右手大拇指根及半个手掌已经被齿轮击碎,白森森的骨头和血肉模糊的手指惨不忍睹。这时才想起,自己下来检查粉碎机时忘了把拖拉机的后传动杆摘掉。我心里真怕呀!大声地喊了起来:“我的手坏了,我的手坏了!”几个老工人跑过来忙问:“怎么啦?怎么了?”我哭着说:“我的手坏了!”他们一看也吓坏了,忙拉着我就往连队的医务室跑,另外有人去找连领导。我当时还算清醒,交待他们把拖拉机的油门关掉,让机器熄火。
接下来是连队找了一辆马车送我去团医院。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念叨:我的手坏了,我的手坏了!我不敢想象,将来怎么面对我的断指,面对以后的工作和生活。
我在六师柳树庄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医生无法给我接好断掉的大拇指,因为是粉碎性骨折,拇指关节处的碎骨头只能清理,血管和肌肉已找不到,好在肌腱还在,医生只把外皮给我缝好,靠着表皮毛细血管供应养分,我的断指居然保留下来,但它已经十分的丑陋和残损,只剩下短短的半截了。而且因为血液供应不足,它特别怕冷,这个断指,给我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但我咬牙坚持了下来,仍在机务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直到退休。
这只残疾的手,没有得到过一张残疾证书,没有得到过特殊的照顾,只是在有困难时向我诉苦。因为我是在手指的缝合线一拆就工作了,工作的地点还是在机务组,操作的还是这双手。在那个年代里,我心里只是感到自己没小心使手残疾了,对国家和单位没有一点要求。尽管手的残疾使我工作起来很不方便,有时也很苦恼,但是,我总是用坚强的意志去克服困难,总是对我的手提出高标准、严要求,让自己的工作取得好的成绩,决不能落后。
这只手,记录了我的工作、生活,记叙了我的人生之路,证明了我的拼搏和生存。它那么坚强,那么沉着,那么有生命力,我感到它是那么争气,那么美!它和我共同为建设兵团作出了毕生贡献!我们自豪地说:梧桐窝子,我们把一生都给了你!
李小平 原湖南涟源砂石农业中学
六师八一农场二连二班
1997年由102团退休在新疆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李小平等七人.jpg:
前排右二为李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