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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帖]飘逝的红头巾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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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飘逝的红头巾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23 16:04:00 [只看该作者]

飘逝的红头巾

李世心

 
    我们老家那地方,穷,没什么娱乐。我们村有个叫“社教”的人这样总结:“揭(耕)地靠牛哩,点灯靠油哩,文化娱乐靠球哩”。虽然道的都是实情,结果被人告发,在公社蹲了半个月“学习班”,而且后果极其严重,差点打了光棍。
    与别的村儿相比,我们村很幸运,因为有金莲。有了金莲,就有了文化,有了娱乐,日子也就过得有了滋味。
    金莲朗目皓齿,粉面团团,浅笑微微,两条油光锃亮的大辫子,项上经常系一条红头巾,端溜溜、高曳曳的身材;像春风一样和煦,像朝阳一样有生气;天生一副金嗓子,会唱山歌,还会讲故事。我们那里的人把唱山歌叫“唱酸曲”,把讲故事叫“说古经”或“讲古话”。
    金莲的山歌多,多得就像村儿里十字路口的羊粪蛋蛋一样。那时候是大集体,全村外前人、室里人都在一起“受苦”。累了,队长就吆喝一声:“歇一歇!”这时,疲惫立时烟消云散,金莲就被男女老少众星捧月般包围着。“割韭菜”、“掐蒜薹”、“凤英交朋友”、“小寡妇上坟”……,一曲又一曲,山歌就像自家酿造的高粱酒一样味儿正,后劲足,使女人满面桃花,男人血脉喷张,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年代,以至于直到队长像老黄风一样开始吼叫才无奈地拿起了手里的农活。
    还有一个娱乐的机会,就是生产队里开会。“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那年月,搞“运动”,生产队三天两头开会。开会也没啥事,主要是听会计念报纸,听支书说大话,吹牛皮。人人也乐得去开会,正好可以闭目养神,打打盹。会场里经常是东倒西歪,梦语呢喃,鼾声如雷。支书实在感觉没面子了,讲不下去了,就喊:“聋娃室里人,你给咱唱一段,提提神!”话音未落,准保全场会如醒醐灌顶,一片喧腾。“聋娃”就是金莲的“外前人”,五短身材,聋子,一经风、一见太阳就泪眼汪汪,走路就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因此有人叫他“摇耧”,有人叫他“聋娃”。聋娃认为金莲唱歌是在人面前“死声”,丢人现眼,坚决反对。我们村的人都庆幸聋娃什么也听不见,同时也都遗憾聋娃辜负了金莲的好嗓子。
    “一唱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推翻了三座山,民族得解放;二唱共产党,土改分田忙,赶走了小日本,当家做主人;三唱共产党,赶走了蒋匪帮,赶超英国和美帝,全球一片红;四唱共产党,文化大革命,铲除帝修反,江山像铁桶……”开会属正式场合,不能唱酸曲,得唱革命歌曲,“十唱共产党”、“解放区的天”、“文化大革命就是好”之类是必唱歌曲。但是,时间一长,听众准保起哄,金莲准保跑调,什么“你妈下你没出息”、“我大说你是洋烟鬼”、“一疙溜一疙溜扳端,馍馍比窝窝好咽;二疙溜二疙溜扳端,大姑娘比媳妇耐看;三疙溜三疙溜扳端,金砖比元宝值钱……”歌者与听者互动共鸣,欢声雷动,惹得树叶也欢蹦乱跳,鸡鸣狗吠。
    乡下人,没有什么像样的理想。我们那地方,小孩子就盼望过年,大人就盼着生产队里开会,盼着天阴下雨。那年月,许多人家青黄不接,口粮不够吃,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吃粗粮,菜水都是自家“自留地”种的,只有过年时可以吃上一两顿肉。尽管一个工值只有可怜的几毛甚至几分钱,但大人们一天三晌都得参加队里的劳动,晌晌不能误,误了就会少挣工分,就要出“粮钱”。因此,人人吃不饱,也饿不死,家家过日子就像驴推磨一样不紧不慢,在谁也挣脱不了的怪圈中循环往复。因此,大人们经常头沉得像压着座大山,都希望睡上狗日的三天三夜。对于那些青春骚动的人来说,更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干柴遇着了烈火,他们会不约而同地跑到金莲家里,酣畅淋漓地享受一顿精神文化美餐。每当这时候,金莲家的炕头上坐得满满当当,脚地上、灶窟疙崂里,蹲的,站的,连窗台上、锅头上、柜盖上都坐着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窑洞里你推我挤,你掐我一把,我拧你一下,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乌烟瘴气,活像捅了马蜂窝。每当这时候,金莲已不仅仅是金莲,同时也是世界的中心,精神的领袖,人类的主宰。她的金口一开,全场立时鸦雀无声,连谁放个哑屁都能听得真真切切。每当这时候,便没有了任何禁忌,优美的歌儿就像拔了塞的粮食囤子,哗哗哗地向外流淌,听者就像密匝匝张开口子的羊毛口袋,有多少能装多少。到了歌者连呼口干喉咙痒,听者再也憋不住尿了,才告一段落。嗓子唱哑了,金莲就会坐下来接着“说古话”,什么“五女兴唐”、“左连成告状”、“三女婿拜寿”,什么张生与崔莺莺偷情、小姑和了个擀毡的、丈人把女婿撵进狗窝里……说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者敛声静气,如临其境,如醉如痴。欢喜处人人欢呼,个个雀跃,热热闹闹;悲哀处男挤鼻,女抹泪,乌云压顶,凄凄切切。
就像农家过日子离不了锅碗瓢盆,做庄稼离不开锄镰老镢,我们村的人热爱金莲,崇拜金莲,离不开金莲。但是,人人都有过恓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金莲也有着不幸的身世和命运。
    金莲祖籍河南,姓赵,祖父手里逃荒来到陕北。她父亲排行老四,俗称四胚子,人高马大,会拳脚功夫,三五个人近不了身。金莲大伯父、二伯父到队伍里“吃粮”,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三伯父膝下无子。金莲是老赵家百亩地里的一棵独苗,自小娇生惯养,念过几年书,俏模俊样,知书达理,心比天高。
    金莲十七岁那年,村儿里来了个蹲点干部,姓曹,四川人,白白净净,腼腼腆腆,脸上一笑俩酒窝。金莲胸前就像揣了两只小兔子,走路就像水漂莲藕,风摆杨柳,已经出落得花枝招展。青春男女,郎才女貌,彼此总想着对方,有事没事总往一搭里凑。小曹给金莲买了块小圆镜,一条鲜红的头巾。金莲给小曹买了方手绢,纳了双绣着鸳鸯戏水的鞋垫。一来二去,两个人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终于,一天夜晚,月明星稀,蛙声四起,玉米地里,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拥抱后,一个解开了衣带,一个扑向了火山……
金莲与小曹偷食了禁果,也为他们的悲剧命运埋下了祸根。很快,村里就有了风言风语。接着,他们二人就成为全公社的新闻人物。不久,小曹就被村里的民兵五花大绑,送到了公社。小曹走的那一天,风萧萧,雨沥沥,村口围了许多人,无不唏嘘。尽管小曹发誓赌咒要娶金莲,尽管金莲死死抱住小曹不放,尽管两个人大放悲声,苦苦哀求,但是,在那个一切都疯了的年代,根本无济于事。最终的结果是,小曹因***罪被判刑三年零六个月;金莲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在快三十岁的时候才来到我们村,嫁给了比他大十一岁的聋娃。
    一九九八年春,我带县剧团下乡演出的时候,在故乡镇子的街头上遇见了金莲,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有了白发,掉了一颗牙,不过风韵犹存,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已经褪为暗红色的头巾。她还是那样喜眉笑眼,叫着我的小名说:“一身黑,像朱德;一身蓝,指导员。你还真像个指导员,嘿嘿嘿……”她还是向往外面的世界,问这问那,都是关于城里的事情。
    大前年清明节,我回老家扫墓的时候问起了金莲,村里的人都说早走了。我问去了哪里,有的说,听说金莲上了人贩子的当,被拐卖到了南洋;有的说,有人在西安的一个饭馆里看见她了,给人家涮锅洗碗;有的说,有人在榆林的一个尼姑庵里看到过,见金莲一身素衣,目不斜视,手执拂尘;还有的说,金莲当年的相好小曹出狱后辗转到了山西,先是钻煤窑,后来自己开了煤矿,现在已经是亿万富豪,金莲正跟着他享清福呢……
    究竟是哪一说,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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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梁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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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23 16:52:00 [只看该作者]

哥们,我们苏家沟队有一个叫“杏”的村哥们(已故),他的婆姨叫“亮”就有点象金莲,一生不顺,颠沛流离...唉人呵人!但愿金莲和亮的晚年真能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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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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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25 10:39:00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屹梁梁在2010-4-23 16:52:00的发言:
哥们,我们苏家沟队有一个叫“杏”的村哥们(已故),他的婆姨叫“亮”就有点象金莲,一生不顺,颠沛流离...唉人呵人!但愿金莲和亮的晚年真能转运!

陕北的山村里都有不少故事,都有那类似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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