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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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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过年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5/6 16:09:00 [只看该作者]

过年

李世心

    小时候,总盼望着过年,总感觉时间就像老牛拉着破车,过得太慢。过了四十岁以后,总感觉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过得太快,生命过于仓促。这不,在实在不愿意过年,在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时候,又一个新年又在以铿锵有力的脚步向我们走来,而且长长的触角已经伸展进了我们的生活。
    走在街上,车多,人多,年货多,嘈杂多。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忽然变得紧密了,活跃了:欠别人的,别人欠自己的,务必在除夕夜掌灯前清理,搞定,摆平;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脚步匆匆;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忽然都变大方了,腰包里似乎有着花不完的钱,似乎辛苦一年就为了大包小包的年货,就为了除夕夜全家人那顿丰盛的夜餐;长辈自然要孝敬,单位的领导也得意思意思,亲朋好友也该走动走动。每个人对即将到来的新年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对生活的欲望一下子忽然变得强烈了:老婆嚷嚷着要买时装,女儿坚决要买笔记本电脑,儿子要到海南旅游过年……尽管不时已经响起哔哔剥剥的鞭炮声,家家户户忙活得不亦乐乎,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羼杂着太多现代元素的即将到来的新年总感觉陌生,总是怀念儿时乡村过年时那醉人的年味。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精神相对比较富有的年代。进入农历腊月廿三,过年就开始倒计时,最忙活的得数一脸灿烂的婆姨女子们。你看看,张家炸油糕,李家做豆腐,王家蒸馍馍,赵家摊米翻。他大嫂“扫窑”,她四妈贴窗花,她婶子糊灯笼,他二大研磨挥毫写对子……鸡鸣狗吠,人欢马叫,热气腾腾。一年的辛劳不独收获了五谷,也收获了难得的悠闲:阳崖崖底下,穿戴齐整的老汉汉扯着耳朵,抬高嗓门,你一言,我一语,三皇五帝,秦砖汉瓦,关老爷的大刀,花和尚的力气,别看一个个老眼昏花,但历史风云尽收眼底;踮着小脚,脸像核桃皮一样的老婆婆互相爬在耳朵旁高一声,低一句,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把陈谷子烂芝麻倒的遍脚地都是;在十字路口,在屋檐下,在涝池边,男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叼着香烟,筒着双手,东山上,西山下,抬的都是死人杠,拉的都是沟塌洼里的话;女孩儿扎着红头绳,穿着花衫衫,绿裤裤,就好像刚从年画中走出来一样;男孩儿成群结队,一个个虎头虎脑,欢蹦乱跳,胆儿大的点鞭炮,其他藏的藏,躲的躲,都捂着耳朵,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海洋里。
    一只公鸡与几只鸡婆“扑棱棱”飞上墙头,“疙斗、疙斗”、“疙瘩、疙瘩”交响乐似的一阵尖叫,猫儿“哧溜”一下爬到了榆树上,村儿里的几条狗也“汪汪汪”地随声附和,原来是隔壁三想子家在杀猪。我慌忙撂下碗筷,抹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就往外跑。弟弟哭喊着尾追而来,嘴里还吸溜着一根来不及吞咽下去的粉条。只见几个粗壮汉子有的抓着猪腿,有的拽着猪尾巴,一齐喊一声“起”,把猪抬放在一方石桌上。三想子他大一手拧着猪耳朵,一手持着一尺来长的尖刀,“扑哧”一声,将刀子从猪的脖颈插进了胸膛,鲜红的血流进了放着少许盐和清水的瓷盆里。猪从声嘶力竭地拼命嚎叫,到叫声逐渐衰弱,到气息奄奄,最后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接着,捆绑猪的四蹄,用磨杆把死猪抬在冒着热气的地锅上方,有节奏地上来,下去,多次反复,谓之“褪猪”。随着一声“利了”的喊声,众人把被开水烫过的死猪放在锅沿上,拔的拔,刮的刮,搓的搓,转眼间赤条条的大肥猪就吊在了早已造好的木架上。三下五除二,一头大肥猪就被大卸八块,坐墩、肋条、下水,被清汤利水地分放在了案板上。临了,“刷”的一声,骚烘烘的猪尿泡扔了过来,娃娃们与几条早已馋涎欲滴的狗一齐哄抢,最后被拴虎抢走了。在小伙伴们的喝彩声中,猪尿泡先是变成了西葫芦,后来变成了南瓜,最后变成了老槐树下、麦秸垛上的月亮。
    晚饭后,三想子站在硷畔上呐喊:“吃灌肠喽!”全村外前人、小孩子就像“赶事情”一样陆续聚拢在三想子家的窑洞里,院子里,围着大瓦盆,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吃灌肠,每个人都满嘴油腻,头上都冒着热气。吃完了,你一块,我一块,家家户户都割下了一块肉,带走了。
    狗儿们彻底绝望了,夹着尾巴,消失在黑暗中……
    村头响起了汽笛,扬起了黄尘,又一拨“出门人”回来了。一下车,个个满面阳光,提着大包小包,拖儿带女。此时此刻,无论达官,还是显贵,无论白领,还是蓝领,无论在门外如何呼风唤雨,混的人五人六,回到村里就是“三娃”,就是“二狗子”,嘴甜得就像抹了蜂蜜,见长辈就称呼,就掏礼物,见人就散烟,见小孩就撒糖果。
    就像树叶落在了树根,鸟儿飞回了孵化时住过的巢窠,电线杆子一样的游子大声呐喊着站在硷畔上的白发娘亲,招呼着叼着旱烟袋的老父亲;弟弟拖着一溜尘土从半山坡上飞跑下来了,一把抱起了侄子,好一顿亲热;火一样的小姑子一阵风似地跑到了嫂子面前,一把接过了提包,问寒问暖,稀罕得就像见到了县剧团的小旦;穿着开裆裤,吊着春蚕一样鼻涕的侄子、侄女们也一齐加入迎接的队伍,瞪着诧异的眼睛,喝叱着摇头摆尾的狗儿……
    在娃娃们掰下最后一根手指头的时候,大年三十了。
    一大早,父亲把院落、硷畔、自家门前的巷道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早饭是用猪肉、粉条、萝卜丝和白面拌和在一起的“酷累”(类似现在延安的洋芋擦擦,可谓之猪肉擦擦),酥蓬蓬,黄荡荡,香喷喷,堪称人间第一美食。吃过早饭,长辈们领着孝子贤孙们和刚过门的儿媳妇去上坟,新媳妇挎着的竹篮里偿着各类年茶饭。祭奠剩下的供品,由长辈一一分发给晚辈,说食后可以躲避邪恶、降临福祉。这一天,平时再不和的夫妻也会捐弃前嫌,相敬如宾。再调皮、再捣蛋的娃娃也不会挨打挨骂,家家都讲究和气,图个吉利。村里会舞文弄墨的人最是风光,许多外前人都腋下夹着红纸,兜里揣着好烟,毕恭毕敬地去求墨宝。房窑门上贴的是“向阳门第春常在,勤俭人家庆有余”、“一脚踢出穷鬼去,双手迎进财神来”之类的求吉祥、求富贵的对子。锅台上贴着“连年有余”,箱柜上贴着“金银满山”,粮食囤子上贴的是“五谷丰登”,石磨上贴的是“青龙大吉”,牲口槽头上贴着“六畜兴旺”。晚饭比平日里吃得早,每人一碗飘着黄澄澄的油花、卧着俩荷包蛋的又细又长的长寿面。
    天擦黑,大红灯笼挂出来了,亮起来了。早已迫不及待的小孩子终于开始“噼里啪啦”地放鞭炮。
    白麻纸上窗花艳,土窑洞里炕头暖。豁牙撇嘴的爷爷、奶奶坐在炕头上,手扳着脚指头,噙着水烟锅,嘴里嘟嘟囔囔,指手画脚,教导晚辈盐一道、醋一道地做年茶饭,并一再告诫出锅头一碗一定得先敬神。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告一段落之后,兜里揣着花炮,手里捏着纸烟、香头、木炭火的孩子们就像刚出窝不久的小燕子,都陆陆续续飞回了窝。
    宁穷一年不穷一天,宁穷一世不穷一时,家家户户的年夜饭都摆上了桌,烧肉、酥肉、丸子、灌肠、油糕、稠酒……煎、炸、烹、炒,样样俱全,七碟子八碗里,十有八九为荤菜。庄稼人一年四季清汤寡水的,趁着过年肚子里要多增加点油水,身上要多积攒点力气。娃娃们早就盼着这一天,虽然已经连连打着饱嗝,但就是不愿意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家老小团团圆圆坐在炕头上,晚辈给长辈敬酒,叩头,长辈给晚辈块二八毛的压岁钱。酒足饭饱之后,开始“熬年”,一家人互相道着祝福的吉祥话儿,祈求着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们又一次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张家门儿出、李家门儿进地疯跑,疯闹,玩猫逮老鼠,玩批斗胡汉山,玩抓台湾来的狗特务,直能闹腾到月朗星稀,雄鸡报晓……
    大年初一,推开门来,大雪纷纷扬扬,大地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天是新的,地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充满希望。父亲燃响了500响的长鞭,把我们从热被窝里唤醒。奶奶、母亲和姐姐早已包好了饺子,里边包进了壹分、贰分、伍分的铝质硬币,谁吃出来硬币多,谁就有福分。当然,谁的饭量大,吃出硬币的概率就大。往往是,我们这些小不点儿一阵狼吞虎咽之后不见分文,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大人们一个又一个的把硬币响亮地丢进盘子里,只能自叹福浅命薄,无奈地撂下筷子。
    进入正月以后,天天有说法,是节日。大年初二走亲戚,多是穿着只有“行门户”时才能穿戴的那身衣裳,随着母亲去外婆家。路程不远,翻山过梁,半晌就到了。在外婆家,吃好的,喝好的,一通响头磕过后,喜眉笑眼的外爷、舅舅们还赏压岁钱,惹的站在一旁的妗子、表兄、表姐们格格直笑。初五不出门,一大早,母亲就手持擀面杖在箱箱柜柜上、盆盆罐罐上、水瓮上敲敲打打,嘴中念念有词,谓之“赶穷媳妇”。初六过小年,基本上是重复大年初一的活动内容。十二“咬老鼠”,即把饺子包成老鼠状,咬死它,吃掉它,使它不再糟蹋粮食,以求新的一年五谷丰登。正月十五是元宵节,过年将达到又一个新的高潮。白天扭秧歌、踩高跷,最红火的要数唱“家戏”。唱“家戏”,幕布就是村儿里过事情用的“帐子”,锣鼓家什是扭秧歌用的,板胡、二胡、笛子都是演奏者自家的。剧目多为传统戏,演员都是本村的。戏台上,阿辈子把兄弟媳妇唤夫人,孙子把爷爷叫父亲,婶子与侄儿拜天地,惹得台下一阵又下一阵地哄堂大笑。晚上转九曲,全村人在高粱杆和麻油灯搭建成的龙门阵中来回转悠。过了十五,过年就进入了尾声。长辈们开始拾掇农具,准备动农。家中盘子里菜中的油水也一日淡似一日,白馍馍没有了,连冻得冰冷的米翻也能看见笸篮的底子了。不过,这时候红白喜事也就多了起来,经常能听见那嘹亮的锁呐声,能看见披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倌,特别是能看到跟在新郎后面,打着伞,围着彩帐,顶着大红盖头的美丽的新媳妇,能看到从唢呐碗子里流淌出来的两腮鼓鼓的吹鼓手的口水,能看到成串的鞭炮电光石火般的强烈炸响,能看到茂腾腾的后生和火辣辣的村姑偷偷地交换眼神后,红着脸,先后离开热闹的人群……正月廿三,搂柴打火,祈求神灵保佑在新的一年中全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正月三十,即月尽,再次搂柴打火,向老天爷要粮食,特别是要问老天爷今年该种什么。被火焰映红的窑洞面墙上若爬的是小虫子,那就是说麦子和糜谷会收;若爬的是大虫子,那就是说玉米、高粱会收;若二者兼有,那就是种什么收什么。虫子越多,收成会越大。在烈焰腾腾中,要把筐子、笼子在火焰上方来回反复撂,人也反复跷火焰的尿骚。筐子撂的次数越多,老天爷赐予的粮食就会越多;人跷的次数越多,福分也就会越大。
    啊,红红火火,那不仅仅是一堆篝火,那是庄稼人在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是燃烧升腾在庄稼人心头的美好期盼……



原陕北延安地区延长县郭旗公社插队,祝愿全国的知青朋友们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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