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羊们
我插队有两年的时光,两年中,到有半年是与羊打交道,先是担粪时把腰扭伤,得到队里的照顾去做了羊倌。羊倌的生活总算熬过了最繁忙的夏季,进入了秋后的季节。这时的羊倌最幸福。可一转眼又到了深秋。
在入冬前,给刚收过庄稼的梯田里施肥,这活在山西农村抓的很紧。而这时施肥的一个主要方式就是以羊“卧地”。
“卧地”就是把在山里放养一天的羊群,在天快黑时赶到约好的地块,成群的打住圈卧,一般情况,羊群一晚上,只在一块地里“住宿”。庄稼人讲究,让羊卧过的地,经羊群整夜的呼吸,拉粪拉尿滋养过后,来年种时,一定是肥料充足,地气茂盛,庄稼定会长势喜人。这样施肥,还可省去人力的肩挑、车拉,只须看羊的陪宿于地里便可。我则从羊倌,改成了只需夜间陪羊在地里住宿的“卧地”人了。
“卧地”这活说来十分简单,就是白日里放羊的人,在天黑前,把羊群赶至山里的一块地里,将地的名称或方位,传告给夜里“卧地”的我和两个同伴。我们则在村里吃过晚饭后,背上夜间露宿所需的“装备”,赶到地里找到羊群,把白天的放羊人换回,然后在地里分头坐下,把羊看住就行了。当时,接受这一任务的是我们三名知青,加上羊群配备的三只牧羊犬,合六个劳力,以这样的力量,守着三百只羊,足以让羊群听话的睡觉,并抗击山里野兽的攻击了,因那时我插队的山里,早已不见了大野兽,顶多也就有点有个狼呀狐狸啥的。但这只是听说,我白天放羊和整夜的卧地都没有见过。
月亮当头,繁星满天,晚风轻轻吹拂着,发出一阵阵刷刷,刷刷的响声。在这轻微的响动衬托下,群山显得更加寂静,月光显得更为明亮。
我们在这惬意的夜色中,背着露宿的行头,迈着急促的脚步,去接班。因为我们的晚到会让白天放羊的人多挨会饿。
哪曾想,第一次“卧地”竟生出了让人无法想象的麻烦。
我们仨背着各自的露宿装备,一件从队里借的老羊皮袄、一条棉门帘、一床棉被、一顶棉帽、一双棉鞋。在山里约好的梯田找到了羊群,按程序数了养的数量,办了交接,白日的放羊人带着辘辘的饥肠,急匆匆的回村去了。我们仨,各自选好了看羊的位置,铺好了“被褥”,在大山中的被窝里,开始想自己的心事了。
时间还早,自然是不会三个一同熬夜,划分了值班时段后,当班的手拿羊铲、手电在羊住宿的圈外开始了巡逻,接班的就钻被窝了。
月光下,山异常寂静,风不大,也不是很冷。好像老天格外开恩,照顾着我们三个,从城里来的村里人。似乎让我们适应一下新的营生,新的环境。虽说,我们是在别人进入梦乡时上岗,但要比起把冬闲变冬忙的深翻土地,一出勤,两送饭的大田作业,我们已是非常幸运了。
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弄醒了。睁眼一看,是值第一轮班的老先生哭丧着喊:快醒醒,快醒醒,羊没有了。
我们接班的两个赶紧爬出被窝,一看,傻了。睡觉前白花花一片的三百只羊,此刻一只也没了,到是近处的山坡上,满山都是白点。没说的,赶吧。我们仨挥着放羊鞭,吆喝着三只牧羊犬,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围圈战。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羊群总算都归了位,它们无事一样,咩咩叫着挤作一团,不再乱动,并进入了梦乡。可我们却被酸枣刺,划破了衣服,划破了手和脸。
羊跑什么呢?原来,值班的睡意难捱,打了个盹。后来,村里老乡告我们,羊啊,特别的精。卧地的人,只要有人不睡,羊们就绝不会乱跑,但一发现没有人睁眼看着,便会立即自由活动,而它们的视力,绝不会因天黑受影响。
做了总结之后,我担当起了彻夜值守的重任。让其他两位在卧地处安睡,没有呼唤,不必起来。我在老乡家借来下煤窑用的电石灯,怀里踹上一本小说,在羊卧地的地块里,找一处面坡靠崖的位置,将露宿装备,铺靠在土崖的边上,在紧靠头边的位置掏一个小洞。把电石灯置于其中,当电石灯点亮之后,骚动的羊群,立刻被黑沉沉的群山中的亮光慑服了。我们仨乐做一团,他俩安心的钻进了被窝。
我则靠在土崖上,就着电石灯翻开了小说,记得那会我看的小说是《武陵山下》。我当时的样子非常可怕,要有走夜路的看见,非吓晕不可。我当时头戴一顶驼绒棉军帽,身下铺着棉门帘,腿上盖着被子,上身穿着老羊皮袄。就着灯光看书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的抓起身边的土块,任意的抛向羊群,并随口高喊“嗨,嗨,站住,别跑”。以此告诉羊们,看羊的没有睡着。
这个方法很灵,自有了这一举动,卧地的羊们,再也没有过半夜爬满山坡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