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缅共人民军前线部队
最近,我的一位老同学在看了我在知青网上的一篇有关兵团知青跑缅甸当缅共人民军的文章后,向我讲诉了他当年的那段想当人民军的寻梦经历:
1973年,我们连队有个常来玩姓张的缅共人民军,也是个成都知青,是从瑞丽十一团那边过去的。那段时间过来芒市住院养伤,还带来一把手枪炫耀一番,我们也听他吹了不少人民军的事情,然后动了去当人民军的念头。后来,他答应带我和连上的另一个成都知青小汪一起过去当人民军,并且直接去找在前线的部队,好尽快地参加打仗!
走的那天,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们三人从三台山的脚下走小路翻山越岭用了一天时间才到了遮放。晚上就住在一个插队的昆明知青家,张经常路过此地和这个昆知已是熟人了,这个昆知已回昆明探亲不在家。我们住下后找了一些红糖,煮了一大锅红糖稀饭,算是应付了一顿。但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蚊帐,我们只有轮流换着睡。七月份天热蚊子多,我们被咬得不行。第二天,我们仍翻山越岭走黑山门到了畹町。在畹町吃午饭时,我们又遇到两个从我们团出去当人民军的成都知青。其中一个特务连的是原成都某中学的,另一个某二营的是另一所中学的。后来,带我们过来的那个姓张的知青称他还有其他事,就和我们道别先走了。我们团的这两个当人民军的知青答应陪我们去找正在前线打仗的他们的部队。下午四时许,我们趟过一条小河就到了缅甸的棒赛。过河的时候,我和小汪还兴奋得手舞足蹈地在小河里跑了几个来回!心想:这就出国啦?!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出国啦!真有一种控制不住的高兴劲儿。没准儿,如果这时有人来抓我们,我们肯定会在河中间好好的逗一下来抓我们的人,看他敢不敢跨过小河的中心线!看他怕不怕冒“跑出国”的风险!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幼稚可笑。
棒赛在缅甸也称为九谷,是一个以华侨为主原住民的小镇。在当时这里是解放区。在棒赛吃晚饭时,这家饭店20多岁的年轻老板说他的老家就在成都提督街,向我们打听在内地成都能不能让他去读大学?在异国他乡能遇到家乡人让我们感到很意外,也很亲切,但他想回国内读书也使我们非常吃惊!他可能并不了解国内文革的情况,但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求知欲望和上进心!我心里好象被一根针狠狠地戳了一下,我不知怎样向他说明和解释!另外,我们心想,在缅甸的中国内地人多半会是远征军的后代,如果万一和国民党扯上关系今后可能后患无穷,便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当晚,我们就住在了棒赛。
第二天,我们又遇到了一个人民军的连长(也是云南人),他还带了一个全副武装的缅族士兵。他说正好他要回他的部队,可以陪我们去孟古(缅共人民军东北军区所在地)。走在异国的土地上,心情的确不一样,很兴奋。一路上,看见老百姓的水田里都插有许多毛主席的画像,很新奇,也很欣喜。认为缅共的宣传工作做得真好,连田间地头都要插上毛主席的画像,他们这样崇敬毛主席,比国内都要做得好啊!这种形式连国内都很少见啊!我把我的看法给连长一说,连长赶忙解释说:缅甸的老百姓在田里插毛主席画像虽说也有崇敬的意思,但他们的主要意思和作用还是为了驱赶麻雀!啊!原来如此!我心里一下子觉得怪怪的!连长进一步解释说:不过老百姓还是要把毛主席作为保佑他们丰收免灾的神灵来供奉的。只要丰收了,就会在毛主席的画像前供上米饭,念叨着请毛主席保佑我们丰收不要受灾等话语。到了孟古附近,连长要回连队驻地了,便与我们挥手告别!
从孟古到前线又走了一天。这天没找到二营的部队,就住在了一个傣族老乡家。据老乡讲,离寨子500米就是缅甸政府军的阵地了。我们开始有了一点离战争很近而紧张的感觉。晚上,我们问老乡:“人民军好不好?”回答是:“好!”又问:“缅甸政府军好不好?”回答竟是:“也好!”这让我们完全没想到!我们换个方式再问:“人民军和缅甸政府军谁不好?”回答却是:“都不好!”这又让我们愕然!原来,说好的是:人民军纪律很好,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帮老百姓收种粮食。缅甸政府军也要帮老百姓收种粮食,还帮打扫庭院卫生等。说不好的是:人民军和政府军都要向他们派交公粮任务!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双方都不要再打仗了,他们可少交些公粮!哦,原来是这样!
对于缅甸的农村情况没来之前是不知道的。来到实地才知道这里的农民都有自己的田地,住房和耕牛。没有我们中国农村的那种地主,富农,贫下中农的阶级划分,那么缅共又怎样去发动农民,要他们去为自己争取什么呢?这让我们感到十分不解和困惑。
我们住的这家傣族老乡家里有一个女儿。小卜少长得美貌、婷婷玉立,十分漂亮。清晨,她带我们去小河边洗漱,我俩跟着她快到河边时,却被眼前的一幅美景画面美得惊呆了:小卜少身穿白色露腰紧身衣,粉红色筒裙,把她苗条而丰满的身材淋漓尽致地钩勒了出来。我们从来没有看过少女的身材会有如此美丽、动人!她肩挑由两只整节大龙竹做成的水桶挑担,正缓悠悠、婀娜多姿地向小河边走去,背景中那片翠绿的凤尾竹已被晨雾披上了一层浓淡相宜的薄纱……小卜少的美丽身影在这如诗的画面中让我们尤如置身人间仙景,我俩不知不觉地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幅美景发愣……后来,我俩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这个粉子长得实在太绝了!”(注:“粉子”是当时成都话少女和漂亮的意思)而我直后悔没把我的相机带出来!不过,就那一瞬间的画面,却在我脑海中定格了几十年!
后来,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当晚,这个小卜少的爹竟向我们四个人(两个知青,两个人民军)说:“如果你们喜欢她的话,你们谁都可以把她带走!”意思是让他女儿当我们的老婆并带回部队。当时,我们的心思都在当人民军奔前途上去了,竟然也没心动。结果,当我们第三天晚上回到老乡家时,才知道小卜少已被另一个人民军给带走了。虽说我们没有真想要带走小卜少,但小卜少被别人带走了,也让我们几个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老乡会这样轻易地让人把心爱的女儿带走呢?我想,那正是战争年代,又地处前线,经常打仗太危险。为了女儿的安全,也属无奈之举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经过三天的寻找,我们还是没找到要找的部队,只得返回孟古再想办法。
我们回到孟古住下,呆了三天,两个晚上。这几天,我们每天都与后方医院的伤兵们套近乎,想顶替他们去前线打仗。但没想到的是,这些伤兵们与我们一样革命热情十分高涨,竟没有一个人愿被我们顶替。最终,我们没能如愿找到前线部队,只好放弃当人民军的想法,决定回国。
我和小汪离开孟古后,仍然走小路回到国内。傍晚时分,我们在遮放地界被兵团十二团的人抓了起来,被装进一辆吉普车。车上还有十个被抓的知青一起被押到了十二团团部关了起来。原来,当时正好碰上有十四团的知青从芒市跑到遮放来参与十二团的知青打群架,他们误把我俩当成来打架的十四团知青了,我俩也虚惊一场。特务连的那个人民军可能帮我们找到了部队,这时又从缅甸赶来找我们,结果也被抓了起来。我们装着不认识,第二天也就把他放走了。三天后,我们被十四团派来的人接送回了芒市。
其实,如果不是我另一个好友的原因,我们可能会更早去缅甸当人民军,去的人也会更多。我的这个好友在成都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在校时我们耍得很好,他为人仗义,我们成了铁哥们。他在连队本来表现是很好的,但因为爱打架,在连队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便动了当人民军的念头。大约在71年7,8月,当时缅共人民军在芒市电影院旁还专门设有一个招兵的办事处,他很快就报名出去了。他出去前我们几个好友都想一起出去当人民军,但他对我们讲:“还是我一个人先去看看再说,万一情况不好,你们就不要去了。如果情况好,你们再来也不晚。”他72年初受伤后来信告诉我们那边的战争太残酷,千万别过去了!他是一位四零炮射手,他讲,人民军平时经常在长途跋涉的转战中遇到缅军,常打遭遇战。在雨季每个人都有一个大雨布用于防雨。在长途跋涉时,很多人都会把大雨布丢掉,因为太重了。大雨布也常用来作为裹尸布,用于埋葬战友,但往往这种战场上的埋葬地都是很难再找到的了。正是他的来信让我们几个朋友打消了去当人民军的念头,否则,可能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异国的土地上。
不幸的是,我们又动了去当人民军的念头。在去缅甸的途中,我们向二营的这位人民军打听我们的这位铁哥们朋友。不料他告诉我们,我的这位铁哥们已在不久前阵亡了!他在不久前的一次战斗结束后清理战场时,被一个装死的缅兵打了一梭子而倒在了血泊中!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我们心里一下沉重起来,但我们仍然决心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没有找到部队,或许,在那遥远的异国他乡就会多出两个冤魂!
2003年的一次知青聚会时,我的一位姓彭的知青朋友(原成都27中学生)也给我讲了他当人民军的不少难忘的经历。他是82炮手,行军时要背炮座,很重。一次,他得了疟疾,正在发高烧打摆子,病得不轻。在行军途中实在背不动了,便悄悄地把炮座丢弃了。没料到,丢掉炮座不久就遭遇了缅军。没了炮座,连长大发雷霆,要他马上去找回来,否则立即枪毙!这时他被吓得连滚带爬地返回去找。等他找回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一次行军途中,他还掉下竹桩井(是一种人工挖掘的陷井,底部插满削尖的竹桩。杀伤力和心理威胁力极大。在越战时期,越共游击队曾大量采用竹桩井战术,给美军造成了大量伤亡和心理威胁!)受过伤,要不是炮座挡了竹桩,可能命都没了。没想到,我们聚会后才一年多,我的这位朋友就因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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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这位同学兼室友老祝的故事,心里有不少感慨。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听你讲过你的这段经历?他说:“正是因为在知青网上看了你关于知青去当缅共人民军的文章,引起了我的回忆和共鸣,才想起告诉你我也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注:为尊重我的这位老同学的意见,文中隐去了学校名和人名)
201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