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记忆 〔一〕
江南水乡，河网密布。从儿时起的记忆中，无论是出行、载货，婚丧嫁娶，少不了的交通工具，就是船。
镇里河道石埠旁，码砌得齐齐的石邦岸上，往往凸起几块带孔的石头，那就是船只系缆绳用的。专跑运输的大船，船尾搭着棚，置着锅灶，左右挂块油布，遮阳挡雨。专门送人的快船，船舱上拱着蓬，里面虽不宽敞，收拾得干干净净。这种船的主人，往往是行家，摇起船来又快又稳。
最常见的是农村里的船，长七、八米，两头翘翘，中舱宽约二米，无棚无盖，俗称“赤膊船”。一支篙，一张橹，就是它的全部动力。实际上篙仅是辅助动力，在船离岸、停靠或船只交会时用一下。船只行驶时，它基本是躺在舱上，全靠橹在摇动前行。
橹就是船只行驶的主要动力。我年少时的一个伙伴就住在船厂旁，不知怎么，一段时间我对制橹发生了兴趣，天天去船厂看。橹的制作相当讲究，材料大多采用榉、栎等硬杂木。前为橹把，后为橹浆，橹把和橹浆成一弯度连接，其上用十几个铁箍或藤箍加固，弯处一块耐磨的硬木，凿一浅浅园坑，俗称“橹脐”，船尾横木的右侧钉有一铁杵，顶端呈球状，称“橹钮头”。把橹脐安在橹钮头上，橹把前端套根橹绳，一推一扳，船在“吱呀”声中就前行了。
中学时，一天上完夜自修，几个同学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河边的石埠旁系着一只船，篙橹齐全，又没人看守。不知是谁提议摇船去，几个人跳进船里，一个农村出来的同学直奔船尾，安好橹，船头那位篙一点，船就悠悠地荡在河中。岸边的路灯幽幽地照在河面上，“吱嘎”声中，船头犁破了平静的河面，在舱尾撒下点点鳞光。
不知是水面的温馨，还是初夏的凉爽，触发了一位同学的神经，亮开了不招待见的嗓子唱了起来“鱼米乡，水成行，两岸青青万株桑。……”。可此时夜幕中的市河，两岸只是黑黝黝错落的房屋。“神经病，唱什么唱。”在一片打闹声中返回原处，我们结束了这次航程。
可就这一次，煽起了我们摇船的热情。不再是夜里，星期天、假期里，几个同学约好了，在市河里寻摩着无人看管的船只，解开缆绳就走。当然我们不敢在船只如梭的市河里晃荡，行至镇郊的河道内，发泄着少年过剩的精力。说实话，摇船也不是好学的，往往才安上橹脐，没摇两下就掉了，船在河心打转转，就是不肯前行。等到能稍稍能控制橹脐不掉，又用不好力，你看，船头左一下右一下，船身猛烈地晃荡着，晃得船舱里的人都站立不住，抓紧了船梆大笑大骂。在这样的胡闹中，我们这些人都学会了摇船。
等到闹够了，我们横七竖八地靠在船舱边，只一人在摇船。不知怎么，大家都不作声，四周静悄悄的，小船在河道里慢慢行走，只有船橹的“吱嘎”声和船头撞击水面的“啪啪”声，两岸的桑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远处的村舍升起炊烟，河边几只水鸟听到橹声，歪过脑袋瞅了瞅，满不在乎地本蹦跳了几下，又忙着自己的事情。这一切，使人忘记了城镇的喧嚣和骚动，真给人舒服和恬静。
偷人家的船去玩耍，也不总是那样太平。一次，我们挑了一只较大的船，船舱上铺着簇新的厚木板，橹浆的边缘还钉着铁襻。船大，摇起来平稳，等摇到外河，一位同学好奇地揭开舱板，好家伙，满满一舱物品，原来是农村里到镇上置办年货的船。这下可坏了，它的主人发觉船不见了，肯定要急眼，会沿河找船，要给碰上了，那可没好果子吃，快送回去吧。果不其然，没多久，只看见左岸的路上有几人在追，后面也有一只小船飞快地朝我们驶来，船头立着个满脸怒气的汉子。我们连忙把船驶靠右岸，跳下船，落荒而逃。
这次的经历，使我们渐渐失去了摇船的兴趣。
等我从内蒙回来，没几年，河道里挤满了挂浆机船，连小小的鱼划子也不再是浆橹，河面上漂起了点点油花，河边的空气里也散发着难闻的柴油味。
到今天，水泥马路已通到每个村子，原先四通八达的水路，或填埋了，或成了“断头浜”。当再站在改造过的市河边，已难得见到农村里上来的“赤膊船”。这应该是喜悦，社会进步了么。但少了船，水乡似乎也名不符实了。
加好友 
发短信
Post By：2010/7/23 9:1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