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山娃子知道淑珍的娘摔断了腿，他便找娘要钱，山娃子的娘说：“娃子，你不是不知道，你爹当家，娘手里没钱呀。你说说黄鼠狼子咋专咬病鸭子呀。”山娃子没办法只好跟爹开口：“爹——我要一百块钱。”山娃子的爹说：“给她娘治病呀——行，不过咱可把话说在前头，钱俺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俺一个条件，从此和她断了！”山娃子不答应，他对他爹说：“那俺找别人借去！”他爹笑了：“咱这穷村，穷家的没钱借，有钱的你借不来，俺早打招呼了，不借给你。”山娃子气得直跺脚：“你还是不是俺爹！”山娃子爹说：“正因为俺是你爹才这样做，还不是为你好？”山娃子哭了：“你不是俺爹——”
山娃子听到淑珍已经嫁人后寻死觅活，不吃不喝两眼直勾勾的，一句话也不说，吓得他娘抱着他哭成泪人：“傻孩子——你这是干啥呀，人家都嫁人了，别想了，娘给你找个好的啊——”山娃子一把推开他娘，疯了一样跑到山上，朝着进城的方向望着——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山，山娃子娘哭着骂他爹：“你个老不死的，把娃害了——！”山娃子嘴里嘟嚷着：“俺得去找珍儿——她叫俺了，俺听着了，她叫俺了。”
村里人都说山娃子气迷心——疯了，山娃子送到县医院一住就是大半年，回到村里山娃变了一个人似的，没事就往淑珍家的地里跑，帮着淑珍娘干活儿，淑珍娘对山娃子说：“傻孩子——你别等淑珍了，赶快找个媳妇成个家吧，听婶的话。”山娃傻笑不说话。
淑珍入洞房时和老叶讲好了的，每月给家里寄五块钱，老叶是个实在人，答应的事一定做到。有一天，山娃子看到了淑珍给家里寄来的汇款单，得知了淑珍的地址。第二天，村里就传开了：山娃子不见了。他爹和娘求人到山上、河里、老井里找了一个遍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山娃子的娘哭得死去活来，山娃子失踪了。
连里的人见到老叶从老家里领来了一个小媳妇，先是凑热闹讨要喜糖，后来便是忙活着帮老叶收拾房子，说干就干和泥的和泥垒灶的垒灶，小青年从连部找来一叠旧报纸，打一盆浆糊三下五除二把小屋糊了一个遍算是新房，老叶把旧铺盖和一个破松木箱子破脸盆搬来，老娘们看不下眼，对老叶说：“这那行呀，怎么也得制床新铺盖，要不咋让新娘子睡呀。”于是东家拿来新棉花，西家拿来十斤白布，南家把自己舍不得用的结婚时人家送礼的人造棉的花被面也拿下来了，北家的孩子多没啥可拿得出手的，出不了钱场帮个人场，那女人是个手勤脚快的麻利人，盘腿坐在炕上飞针走线，给老叶和淑珍做了一床里外三新的花被窝，看得老叶眼泪花花的不知说啥好，淑珍给各位大姐一个劲地作揖道谢，老叶算是在北大荒落了一个家。
淑珍被安排在家属排干农活，比起家乡的农活这里轻松得多了，淑珍慢慢地融入到家属群里。北大荒的大白馒头可劲造，淑珍人胖了也怀孕了，老叶看着淑珍越来越大的肚子，高兴得什么似的，逢人便说：“叶家有后了。”淑珍给老叶生了一个儿子，淑珍年青奶水足，把那小子噇得白白胖胖的人见人爱，小青年们把老叶的儿子当玩艺儿，抱到怀里、扛在肩头、举到天上，有的喜欢也没个好爱，总是把胖小子咬得哇哇大哭，气得老叶直骂：“这群生瓜蛋子们，疼都不知咋疼，看把孩子啃的——”
自从有了孩子后，淑珍走的心气又活了，她跟老叶说过，给他生个孩子后就回去，现在孩子生了，她该走了，她要回到爹娘身边，她不知道山娃子现在咋样了，想到这她要离开北大荒的决心下定了，她想跟老叶当晚挑明，明儿就动身走，他不给车费就是走也要走回去。老叶听了淑珍的话吃惊地问：“咋了——是俺对你不好？”淑珍摇摇头，老叶又问：“家里来信叫你回去？”淑珍又摇摇头，老叶急眼了：“一问三摇头，你想把人急死。”淑珍平静地说：“咱不是说好了吗，俺给你生个孩子，俺就走！”老叶瞪着淑珍大声说：“你这个老娘们，真恨得下心来，你看看儿子，你走了他咋办，咋活？”淑珍看着胳膊弯里吃奶的孩子，犯了难一时也不知咋办。她泪眼朦胧地对老叶说：“好——俺给你把孩子奶大，那俺一定得回去！”
老叶给儿子起了个小名：虎子，虎子一岁断奶了，老叶屋里从此就吵架不断了，淑珍变了一个人似的，连里的人都知道他俩的吵架的事由，好心的人就劝淑珍：“算了吧——淑珍，不看僧面看佛面，看虎子这孩子多喜欢人呀，老叶不就是比你大几岁，人还是不错的，咋过不是一辈子呀，人呀——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了。”淑珍低头不说话。连里派妇女副连长给淑珍做工作，好活说了一大车，淑珍还是不点头，营教导员知道了此事下了一道死命令：“老叶是共和国的功臣，扛过枪渡过江的老兵，谁要是给她开离婚征——我处分他！”淑珍走不了了，她哭了好几抱，她也想到一死了之，但是看到了叫妈的虎子，她不忍心让儿子有爹没娘，淑珍把一肚子的怨气全撒到老叶身上，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吵得邻里们都麻木了，再后来淑珍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只母老虎，老叶在家里成了一只小绵羊，连里的老娘们就给淑珍起了个外号：大辣椒。自从有了虎子，自从老叶干上了值夜打更的活儿，淑珍就不让老叶上身了，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屋檐下过着陌生人一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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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10/3 8:4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