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书
小外孙女六个月了。看着小家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小手指、小脚丫,我很高兴。她正在通过“吃”这个动作,认知着自己的身体,说明小家伙发育正常。我的外甥女,也就是小外孙的妈,买了婴儿读物给她看,据说这种书的材质是用了一种高科技的原料,是可以用来啃的。“吃书!”两字冒了出来,同时当年妈妈嗔怪我的“你在吃书呀”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从小就爱看书。只要有本书,就可以在桌边一坐,再不抬头,一头扎进去,翻看页码的速度又飞快,很快就是一本,因此妈妈老说我,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吃书。而这个爱看书的习惯一直伴随着我到现在。只是手中的书嘛,则是从薄而短到厚且长又回到了薄而短。
我最先接触的是薄而短的小人书。记得我刚上小学二三年级,汉字还没有认全,就开始了自己的“吃书”历程。那时,我家住在复兴门附近的四合院,过了大马路在北闹市口的路东有家租书铺,那里有字书,也有小人书。这些书被店主用黄牛皮纸包着书皮,在书脊处用麻绳缝紧,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方便大家借阅。书铺的主人是个老头,和气也很敬业。不忙的时候就在那里修补图书。在书铺看书、借书,是这样付钱的:找个小板凳坐着看,是一分钱一本;借回家,第二天还,则是两分钱一本,同时要付压金,但具体压金是多少我记不清了。那时,每到星期六的下午,奶奶会给我两毛钱:到书铺借书去!我喜欢干这件事。因为奶奶爱看才子佳人,于是,什么凤还巢、柜中缘、西厢记、牛郎织女天仙配等等就统统被我搬回了家。而之前我在幼儿园里被灌输的——大灰狼小红帽,白雪公主小矮人,从此也就渐行渐远了。借书、看书、还书,成了我课余生活的一部分。平时是星期六借,星期天还,寒暑假期间则是天天借,第二天还。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书铺里没书可借了!因为所有的书都被我借了个遍。于是,我开始了看字书的历程。
那是小学四五年级吧,我得到了第一本字书,是爸爸给我买的。因为他是学生物的,因此就买了与他的专业有关的字书送给了我。书名记不清了,但内容却非常清楚:在陕北洛川,有个李姓农民克服了许多困难,并且经过了数次的试验,终于在黄土高原上种出了苹果树。(我总觉得这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吧,因为没过几年我就到陕北种地去了)。我们没有赶上集中识字的学习年代,因此印象中,四五年级读这第一本字书的时候,有些字还不能全部认识,是连蒙带猜地看了下来。但是,我喜欢上了看这种字书,开始了我读厚且长的字书的历程。而且,无论是外国的、中国的,还是买的、借的,看得懂的、看不懂的,总之,我是囫囵吞枣,只要是书,就看。废寝忘食地看,昏天黑地地看,眼睛近视了还在看。于是:《红岩》《王若飞在狱中》《林海雪原》《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平原枪声》《三家巷》《苦斗》《红旗谱》《播火记》《三里湾》《山村复仇记》《把一切献给党》《红旗飘飘》《星火燎原》《踏平东海万倾浪》《军队的女儿》《铁道游击队》《征服细菌的道路》《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等等全部在我少年时代读完。而《叶尔绍夫兄弟》《远离莫斯科的地方》《战争与和和平》《安娜· 卡列尼娜》《红字》《怎么办》《红与黑》《九三年》《高老头》《呼啸山庄》《简爱》《废都》《白鹿塬》二月河的清帝系列等,则是我成年后的主要读物。这期间我还看了曹雪芹的《红楼梦》,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印象中,我看的最后一部长篇应该是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
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看中篇的字书了,那时《中篇小说选刊》我是期期不落的买来看。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床头柜上,怎么全是《读者》《视野》这类的杂志啊。此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很久不曾看厚且长的字书了。老了?返小了?被这个浮躁的社会改变了?总之,虽然现在我仍在看书,但又是只看薄而短的书了。“吃”的速度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