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中的草---7
（读中学）
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党的九大召开了，那时正是冬春之交，天气还很冷。为迎接九大召开，我们都提前扎起了灯笼。那是用秫芥(高粮的竿)扎成五角星形的框,然后糊上红纸，纸上贴上用剪纸剪成的党徽的图案（镰刀斧头）中间可以点上蜡烛。那天我们接到通知，说是晚上八点钟有重要广播。放学后，吃过晚饭我们都到政治干事向东方家里收听广播。她家的屋子还比较大，但我们人太多，坐的满满的。从晚上七点钟开始一直等到八点多，也没有九大的消息。快到九点钟时我们有些失望，刚想散去，就听到收音机里那播音员兴奋的声音；“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今天在北京隆重召开，在庄严的东方红乐曲声中，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走上主席台就坐。毛主席亲自主持了大会并讲了话。‘我们希望这次大会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林副主席做了报告......”
听到九大召开的准确消息，我们就走上街头点燃了灯笼里的腊烛，敲锣打鼓的游行庆祝。从火车站开始到区委大楼共一公里的路程。（新城子区的地域面积不小，比一个县都大。但城市面积并不大，只有不到两平方公里。当时的城市人口不足两万。曾经有一段顺口溜形容新城子：一个公园两个猴，三条马路四幢楼。五片住宅都不大，拿弹弓子就打到头。）最后在区委大楼门前的广场上开的庆祝会。站在高处往沈阳市内方向望去，可以看到沈阳市内燃放的礼花。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
从第二天起我们学习的内容就是学习和讨论九大的会议精神。一直到四月二十四日九大结束，确立了林彪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宣布九大闭幕。从九大上传来消息，一个是不设国家主席。另一个是继续深入开展文化大革命，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学校是紧跟形势的群体，进行非常认真的学习和讨论。
那时我太幼稚，思想比较单纯，就向老师提出问题；“没有国家主席，国家由谁来管？”老师回答：“我们国家的一切都是由党来领导。”那天我回家翻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五四年第一部宪法）后就问父亲：“宪法上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只有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才有权决定国家主席的任免，这与党的九大也没有什么关系呀？怎么会在九大上提议设不设国家主席呢？另外国家主席有军权，统率全国的武装力量，并担任国防委员会主席。哪能不设呢？”父亲说：“可能是非常时期吧，没按宪法办。”我接着说：“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已经把刘少奇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并被永远开除出党。文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应该宣布结束了。”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以为就你懂，别人都不懂吗？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黍子油。这要是在五七年，你就是右派。以后你记住，不论在什么场合，假话不能说，真话别乱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被父亲这么一顿训斥。我不敢再说什么，心里暗暗想“心里知道就行了，乱说会惹祸。”
文革还在继续，学校里的文化课多是大批判，再就是路线分析，如果谁要是说点儿落后话（真话），那就会招来麻烦。那年代假话满天飞，说真话是会遭到批判的。文化课没学到什么也不怪老师，没有系统教材是大气侯。老师上课也不能乱发挥。记得比我高一年级的同学上课，那老师讲课时引用了一段牛郎织女天河配的故事。结果被一个很偏激的姓刘的女同学贴了一张大字报。闹的那老师灰溜溜的，又是检查又是认错的。更可笑的是那女同学不知道那段故事的内容，硬是把‘天河配’写成‘天仙配’。就是这个敢造老师反的学生，第二天就成了学校红卫兵团的付团长。
这个阶段对毛主席的个人崇拜已经到了顶峰，人们每天都要对毛主席像早请示.晚汇报。就是吃饭前也要对毛主席像敬礼，唱完歌唱毛主席的歌才能吃饭。那虔诚的程度不亚于佛教徒。学校里还专门腾出了个教室，用于摆放同学们制作的忠于毛主席的作品。那可是当年唯一的工艺品。记得有人用大米粒粘的毛主席像一眼望去，好象玉琢的一般，很精美。还有的是用打碎的暖水瓶玻璃粘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各式各样的确实都很好。那时我还配合董老师制作了一幅毛主席在井冈山的沙盘画，加入了山石树木。在毛主席像的后面，安了个小红灯炮。利用日光灯的启动器（跳炮）的通短，一闪一闪的，非常好看。
除了唱忠于毛主席的歌，还跳忠字舞。不管男女老少谁也不例外。人们都很自觉的参加。如果你不参加，就是对毛主席不忠。当时称“三忠于，四无限。”（即忠于毛主席，终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对毛主席要无限热爱，无限忠诚，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每天早晨上课前都要背诵毛主席语录，齐声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才能上课。那时的语文课讲的就是毛主席著作，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诗词。还有大颂扬。（颂扬毛主席为革命失去了五位亲人）当时用林彪的话说就是：“毛主席的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伟大真理，一句顶一万句。”
一九七零年的四月二十四日我国成功的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第二天上课我们就学习报纸上的新闻，晚上吃完饭就到学校集合，观看天空中的卫星。那天，天公不作美有些阴，也没有看到。不过我们心里都很高兴，因为我们国家的航天技术，已走入了世界的先进行列。
一九七零年的五月十日我们接到通知，下乡到农村参加插秧的劳动。去的是黄家公社岳士屯大队。大队给我们安排在五保户住的两间房子里。这五保户在村小学校的西南面,据说原来住有六个老人,在半个月前相继去逝了,留下这空房。我们劳动插秧的水田地过去是坟地，是文革时平掉坟，开的水田。烂棺木和遗骨被胡乱的扔在水田的道旁，随处可见。韩立新同学胆子小，见到那些东西就害怕，路过那里吓的躲的远远的，绕着道过去。结果在劳动后的总结会上，还被两个偏激同学说成是，“有小资产阶级思想。”那次会上我也发了言，对那两个同学的言论进行了驳斥。我说；“害怕不害怕尸骨与胆子的大小有关系，与无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思想没有关系。”由于我的反驳使他（她）们把矛头指向了我，当然我也没有示弱，据理力争。就因为如此，我得罪了这两个关键的人物，以至于到后来他们逢机会教训我。那是后话......
在岳士屯插秧时，正是春末夏初，水田地里用的水都是电井水。水很凉。当时区革委会提出的口号是‘不种五月地，不插六月秧。’也就是必须在五月末之前完成插秧任务。那时我们劳动都没有靴子，都是挽起裤腿光着脚在水田里干活。头两天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到了第三天我就觉得小腿痒的厉害。仔细一看两只小腿肚子都裂了许多小口，渗出了血。（东北话叫散了）那是因为从水里出来腿上有水，被冷风一吹造成的。所以就要在出水面的时候，赶紧擦干腿上的水再放下裤腿。劳动期间正赶上毛主席发表5.20声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历史规律不可抗拒。’
完成了插秧任务后，我们又在生产队的安排下去铲玉米地。玉米地在村子的北面，正是在黄家炮场的演炮场的炮线里，按道理地早已被国家征用，不应该去耕种。但生产队硬把那块地种上了玉米。炮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在演炮时多布上警戒，以防止意外发生。那天铲地我们正遇到了演炮，炮线里不让进人，只好在一旁观看。就听炮弹在空中呼啸着飞过，穿到地里。
领我们铲地的农民有四十多岁，嘴很爱说，他说的那些话，都很落后，甚至到了‘反动’的地步。当说到批判刘少奇时他说；“什么叫党内最大的走资派？挨饿那年不给咱们留点儿自留地，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人世间就是那么回事，俗话说一个槽子栓不了俩......”(后面有两个字没打出，打出来不雅。）听到这话，我赶紧往远处躲，心里想‘这家伙是够反动的，这要是在城里非把他定成现行反革命不可’。就听他又说：“毛主席说的话也真对，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那是一点儿也不假，咱们老百姓真拥护。现在的事儿就象武大郎开店，你比我高了就不行”听到他这么说，我放慢了脚步，地也铲的慢了下来，被大家落下了有六七米远。心里想‘你就放毒吧，我离的远，听不到。’
要知道那年代，他说的话要是被人给举报了，那他就是现行反革命。听到的人不举报也要受到牵连，落下个包庇坏人的罪名。离远了点儿，就什么也没听到。其实那农民也太胆大了，那年代一句话就会招来横祸，他还胆敢这么讲。真是没事儿找事儿。不过，毕竟是在偏远农村，政治气候淡的多，没有人去追究。后来听村里人说，那个人还是贫农出身，在村里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别人想说还说不出来呢。
通过二十多天的劳动，我们于六月五号返回学校重新上课。回到学校以后，学习开始有教材了，虽然尽是些标语口号性质的教材，不过还是比油印机印的好。物理课本不叫物理，叫《工业》分机械部分和电工部分，化学课本不叫化学叫《化工》还有一本体育书叫《军体》不看里边的内容，单看书皮就会知道课本里尽是些什么内容。不但是教材，就是师资的水平也是不太过关。
当时流传一个真实的笑话，说熊政委（熊福德，即区委书记.军代表）到下边视察，去了一所小学校。学校校长向领导汇报后，熊政委要亲自到班级检查。当时老师正在考学生造句。用；......只有......才能......。造句。结果一位学生写出；“只有认识人，才能走后门。”弄的老师瞠目结舌，不敢给分。那熊政委笑着说：“答的好，给一百分。”那时走后门成风，有不少有门路的人，进了学校，当了老师。又不是考上的，那水平可想而之。还有一个老师更是出了名，在教学生‘韭菜’时他把‘韭’念成‘非’，学生回家读课文时就读成了‘非菜’，家长听了就觉得奇怪，什么样的菜是非菜呢？就看那书。看了后对孩子说：“那念韭菜，不念非菜。”第二天学生上学就对老师说：“我爸告诉我那个词念韭菜，不念非菜。”这老师到这时侯不但不认错还吹牛，争辩道；“那就是非菜，没有错。前年我去南方还吃过呢。”结果学生回家对家长说，家长非常气愤，这不是误人子弟吗？就找到教育局，把这件事儿给捅了上去。正规的老师，本来就对这些滥竽充数的人有看法，结果这事儿在教育系统内广泛的流传，甚至传到社会。弄的那老师很没面子，真是贻笑大方。学校领导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也得给他一碗粥喝呀，思来想去，只好叫他改教了体育。
现在有人说我们那一批人在学校学到的东西不多。在这种大环境下，能学到多少东西就可想而之了。另外由于社会的大环境的影响，‘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成了同学间流传的口头禅。读书无用论在校园里泛滥。学的再好也没用，最后还是下乡去修理地球，成了大多数同学的中心思想。到学校只是混日子成为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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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9/19 9:10: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