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沉沉
（续）
六
耄耋之年的母亲眼不花，耳不聋，思维敏捷，智商特高，生命力极强。生活充满情趣，晚年执意自己生活。她说住楼房是关起门朝天过，邻居之间互不串门，她不习惯。我们只好为她请了保姆，安了电话。柴米油盐酱醋，一切生活问题母亲安排的有条有理，衣食起居舒适有序，连寿衣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母亲虽不识字，但认识电话号码和我们的名字，经常改善生活电话通知我们去美餐。我们是母亲心海扬帆的航船；母亲是我们航归憩息的港湾。进门先喊一声：“妈！”便走进母亲的温暖里。母亲一手看护大的十几个外孙及外孙女们也都做了爸爸妈妈。他们对姥姥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经常你来我往带着孩子，提着礼品去看望姥姥，还给姥姥钱花。母亲常对人说：“我有福哇，我熬到了四世同堂。”然而，母亲并没有坐享天伦之乐，又不停地为重外孙们缝制寒衣。母亲将一腔挚爱认真地缝进每个孩子的棉衣里，衣裤合体平整柔软无与伦比。干活是母亲一生的乐趣。母亲往往是把做好的一大堆婴儿衣服摆在床上，看看这件，摸摸那件地欣赏一番，劳累并快乐着。母亲的另一大乐趣是坚持天天看电视新闻，关心了解国家大事。对党和国家的一系列富民政策如：种地免税给补贴，新农合，贫困户吃低保，城镇居民医保，老年人享受生活补贴，国家领导人亲赴灾区赈灾等等赞不绝口逢人宣传。特别是四川5.12大地震，母亲还拿出自己的衣服和50元钱一定让我们代她捐献，晚景异常绚丽。圣人云：“仁者寿”。
母亲对她用一生的心血滋护着的一大堆亲人有无尽的依恋之情。不论谁去看望她，也不论春夏秋冬天寒地冻，走时她总要围着围巾，蹒跚着送到家门外，慈祥的目光锁住我们渐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望着我们走远，直到看不见。每至此时，我心中便充满酸楚……这年三十，我陪母亲过除夕。老态龙钟的母亲还要下床帮我包饺子。我说：“您歇着吧，就这几个饺子一会儿就完。”吃过饺子母亲下床来到客厅要帮我收拾锅碗。我看到母亲步履踉跄，急忙扶她上床。除夕之夜“噼噼啪啪”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昭告着年之于生命的意义。时过子夜母亲就九旬有二了。滚滚红尘，生死有限。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娘我不禁心生悲怆，来到母亲床前说：“妈，以后我们姊妹四个轮着来伺候您吧！”“哎---”母亲一声长叹，说：“你大姐都70啦，血压高还腿疼；你二姐糖尿病也腿疼，你二姐夫也有病，还有个病残的妮儿，负担恁重；你是经常肚疼泥菩萨过河……叫我担心；你妹妹有婆婆是一大家子人……”没等母亲说完我说：“谁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 “哎---”母亲又一声长叹，说：“有一线之路，我也不想拖累你们。”我说：“这不叫拖累，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初一这天，我们姐妹四个聚在一起决议要轮班陪伴伺候母亲的有生之年。一大堆外孙外孙女们则叽叽喳喳规划着姥姥百岁生日的喜庆蓝图。
“子欲孝而亲不待。”来不及尽孝，来不及兑现诺言，来不及母女诉衷肠，来不及……淬不及防的灾难当头砸下，母亲初四突然就得了病，左半身瘫痪失语再也没了抬眼之力。这对于母亲太过残酷!母亲是以怎样的意志力挣扎在生命的尽头盼着所有亲人的到来？天知道发病后，她又是如何退下了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金戒指捏在手中，谁也不给。这枚戒指是一个跟了她十二年的外孙女小甫买的。直到妹妹说“给我吧，我交给小甫”才松手。接着又用那只没瘫痪的右手去摘耳朵上妹妹给她买的金耳环。都到啥时候了，母亲啊，母亲，念念不忘的还是奉献，奉献的是如此彻底！初六下午十四点四十六分母亲撒开了劳碌一辈子的双手，离开了她一生养育着呵护着的一大堆亲人。母亲空手而去，遗容安然慈祥虽死犹生。母亲美丽高贵的生命质感仍氤氲在十个手指甲上小丹红的美艳红润里。
七
殡葬那天晴空万里，阳光和煦，街坊四邻闻讯赶来相送。路奠时，一位中年男子代表街坊邻居在母亲的灵车前高声致他们合写的悼词：
“大大一生多勤俭，待人热情多慈善。
多福多贵少心酸，乘鹤西去会八仙。
金山银山元宝山，取之不尽用不完。
忠厚正直活一世，极乐世界去游玩。”
浓烈的丧葬文化把母亲的美丽和高贵升华到了极致。而美丽和高贵的升华是需要责任，付出，善悲，情怀，智慧和人格来积淀的。“慎终追远”，人类生命的尊严。
墓地在森林公园，这是母亲生前自己攒钱买的。清明节，我们姐妹四个和我们的子女为母亲立了墓碑。我为母亲撰写了碑文。母仪沉沉，千秋垂范。石刻的墓碑肃穆庄严；雕龙画凤的青石栏杆庇护着母亲独眠的寝陵。
“身既死兮神似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母亲，大境界啊！生命同此凉热，常人难以企及。
东望滔滔碧海，西依巍巍太行，这方热土就是我们生长的根。归来兮，亲爱的母亲，请在这曾留下您心血和情爱的丰润之大地上静静地安息吧！
注：大大，本地语----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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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10/25 22:56:00 [只看该作者]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伟大的母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