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伐木时 油炸蝉子香
——云中雕
我在云南边疆农场当了八年知青,这八年的知青生活,是我人生道路上极其重要的一步。现在追忆那段蹉跎岁月,1972年冬天在景颇山伐木时的艰苦生活,特别是断炊后的那顿野餐,是我终身难以忘怀的。
那是我们成都支边青年到滇陲农场“屯垦戍边”的第二年,由于要组建新连队,便从各老连队抽调一个班,约十人,且大部分是年轻人。于是,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的北京、昆明、上海、成都的知识青年,以及60年代由湖南大迁徙来边疆的老职工和子女们,几十人浩浩荡荡在荒坡上安营扎寨,开始了艰苦创业的宏图大志。首先是要解决住的问题,各队运来的各种建筑材料都是临时的,大家在老同志的带领下,搭起了简易的油毛毡窝棚和草房。较远的山坡梯田处,用几根竹子把几张篾席一裹,中间隔死。两边乱挖几个坑,便是厕所。我在篾席上面用石灰水作墨,扫把作笔,大书“男女”二字,月光下“男”左“女”右分外醒目。住下后便开荒种菜,选址挖井,新建连队已见雏形就开始组织伐木队进山伐木,我们要建新房啦!
我当年身强力壮,进伐木队应在情理之中。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几名老同志带领下,手拿利斧,身背行李,腰佩砍刀,肩扛大锯,一个个俨然是出征的武士,向郁郁葱葱的景颇山原始森林进发。我们从清晨出发,不知走了几多山路,穿越好几个景颇山寨,终于在夕阳西下时,到达了指定的伐木驻地。这里是森林腹地一山洼,四围全是茂密的树林,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清澈见底,到了夜晚,山林静寂,这条小溪便发出弹琴吹箫般的动人音响,伴随劳累一天的我们进入梦乡。
伐木队在这小溪旁扎下营盘,吃住安排妥当,第二天便开始砍树、放树、断树的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9点起床,10点出工,连续劳动6小时甚至7小时。一天的繁重体力活儿下来,全身精疲力竭。半月后,大家全是衣衫破烂,满手血泡,有个别人开始想方设法请假或干脆逃跑下山。由于山上伙食油荤少,也有人说山上的水刮油,大家的食量大得惊人,平均每顿饭量都在一斤以上,劳动艰苦,体力消耗大,我们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那是当然的了。虽是如此,可到了晚上,大家都围着篝火,磨刀聊天,下棋打牌,弹琴唱歌,整个驻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我记得当时仅能买到的鲁迅先生的杂文和小说,有几本就是那时守在熊熊的篝火旁读完的。啊!景颇山的原始大森林。。。。。。
我最难忘的是由于连日大雨,后勤供应不上,大家在山上窝棚里“弹尽粮绝”,饥饿寒冷一起向我们无情袭来!在断粮的第二天午后,天才开始放晴。队长便立即组织大家分头去挖野菜,捉鱼虾,想法度过这艰苦的时期,夜晚,我和队长趁着月光,打着手电,一人提一条麻袋,到离驻地较远的山林空地和小溪两旁去捉“知了”(四川话叫蝉子),准备用仅剩的半桶猪油来油炸!我们两个足足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一人提着半袋蝉子胜利归回。在篝火旁,大家七手八脚从麻袋里摸出蝉子,撕去翅膀,掐去屁股,一一扔进沸腾的油锅里。一会儿工夫,两盆“油炸蝉子”便出现在饥肠辘辘的我们面前。喔!我那时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道菜更香、更好吃的啦,一口一包油,就着那野菜和几根小鱼熬的汤,只管向肚子里填去。现在想起,那油炸蝉子的味道完全可以和成都“香雪海”(粤菜餐厅)的咕咾肉媲美!
八年的知青生活,锻炼了我们的体魄和意志。正如一位朋友所言:有云南支边生活这段历史垫底,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现在我们都已将进入不惑之年,仍怀着感慨的心情缅怀过去的那段艰苦时光。岁月流逝而永不复返,但人这种与命运顽强抗争的精神却不能消失,我们这辈人将用行动证明:我们无悔于昨天,也无愧今天。事实不正是这样吗?!
1992年8月27日夜
(此篇文章曾刊登于九十年代的《四川青年报》,略有删改)
此文发表在《云南瑞丽知青团》QQ群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