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四十多年前的1969年的一月份,快要过春节了。生产队班子开了个会,会上决定;秉承以往惯例,春节杀两头牛,给社员分肉。并指派保管员去五家子屯请人来杀牛。队长并叹口气说;
还得拿出十斤麦种,磨好白面,给杀牛的人烙油饼,会计要准备五元钱给人家。
我一听,身体猛地一震?队上杀两头牛,拿出十斤麦种磨面不说,还要给人家五元钱?这可顶上一个劳力一年的工钱呀。【那一年,生产队遭了雹灾,每个工分分值二厘,一天每个劳力十个工分值二分钱。】
队长又说
‘那还不算,牛头和牛的红白下水还得给人家呢。’
‘我们队自己杀呗’我说。
‘没有人呀,谁杀?队长说,
‘我们知青杀’我回答队长
‘那可不行,让你们家长知道我没法交代,杀大牛的不积德’
‘我们也不用积德,牛头和牛的红白下水我们要,小麦种子我们就不要了,我们杀。’
回到集体户,和大家一讲,大家听了,个个摩拳擦掌。可究竟怎么杀牛,十七岁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呀,这是户里来了几个年轻的社员,听说我们知青要杀牛,怀着诧异,惊恐的好奇心看看我们是怎么回事。正好,我们就问起了他们,这牛究竟应该怎么捆,怎么杀。他们告诉说捆牛是社员大家的事,社员把牛捆到,我们只要给一刀把牛脖子的大动脉和气管割断就行。
嘿,我们大家互相会心的笑了,就这么简单呀。
我们六个男生谁来第一个杀牛呢?当然是我。第二个呢?谁来都行。那就是小张吧。不巧,当天接到要我去公社开会的通知,没办法,小刘就得第一个掌刀了。等我晚上回来时,热气腾腾的炖牛肉已经摆在桌上了。饭间,杀牛的过程自然就是大家笑谈的话题了。
社员们把牛赶到队院,七手八脚的把牛的四腿捆好扳倒,又在牛的头根和牛臀分别压了根长木棒子,棒子两头各坐一个人压住牛,这时该小刘出手了。谁知小张抢先走到牛前,擦了擦牛脖子的毛,抬起手来正要下刀,队长大喊了一声‘等一会,我要说几句话,你再杀’便低头对着牛说;
‘牛啊牛,牛啊牛,社员不吃我不批,社员不吃我不批’
小张没等队长说完,接过队长的话音也说道;
‘牛啊牛,牛啊牛,队长不批我不杀,队长不批我不杀,’
自己觉得自己的话好笑,却把刀插偏了,只割断了动脉 没有割断气管,这时的牛突然爆发了牛的脾气,腾地掀翻了坐在牠身上的四个人,又挣断了捆在四腿上的绳索,忽的站立起来。顿时,把围观看热闹的社员吓得四处逃窜。小张和小刘也吓得转进了库房。
这时的牛跑了几步就呆站在那里,鲜血喷涌,等了一会好像血流的很多了,有个胆子大的社员,拿着根大棒子,像拼刺刀的样子,弯着腰冲了上来,对着牛头狠狠地打了几棒子,牛便摇摇晃晃慢慢的倒下去了。十几分钟后,牛死了,弄了一场虚惊。
杀的第二头也同样的方式,是由小刘主刀,吸取了小张的教训,摸准了牛的气管,是将刀慢慢的插进牛的气管外,割断气管和动脉,这次牛死得很快。
不过,由于小刘的头躲得不及时,血液如喷泉般的射了出来,溅了他一脸和一身,把奶奶刚刚捎来的线缇对襟新棉袄喷上了一堆血。废了一件新棉袄。
我是当年过十五元宵节杀的牛,不像他们那么兴众,就是把牛捆上两只犄角,牵道库房里,将牛头系牢在柱脚上,用刀把牛的大脖筋割断就完事了。
这年冬天,三个牛的牛头牛心牛肝牛肺牛油牛肠牛肚,足足叫我们十二个人一冬也没吃完,化好的牛油用绳子串了起来挂在了房梁上,夏天烙饼。生产队也很满意,节省了十五元钱和几十斤麦种
最让我终生不忘的,是总有活着的牛,成群结队的跪在死去的牛的血迹上哀嚎,那些牛嚎的满嘴吐白沫子。情景悲极了,哀嚎憾人心。
都说牛自己是知道死的。其实是活着的牛知道自己死去的伙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