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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野山(一)(二)(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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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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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一)(二)(三)(四)(五)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3/29 9:05:00 [显示全部帖子]

                                      

 

                                      野山

 

                      人生——在迷失中寻找,在寻找中迷失

            

刚搬入新家的他躺在晃动的摇椅里,手里举着一杯飘着清香的绿茶,他眯缝着双眼,嘴角上挑挂着一丝微笑,他满足了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内心他问过自己,思前想后他也不知道,尽管他在同学聚会、战友相逢时候,大把地掏银子晏请宾朋,歌厅里引亢高歌,舞池中风流倜傥,尽管他追求时尚,别人有的他都要有,买到了买齐了,他等待着人们羡慕的眼神,他等待着人们赞美的话语,但是等到单人独处时,他还是感到斗大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生活对于他来说越来越乏味儿,别人没有的他都有了,他真不知道现在还缺点什么哪?

他强睁开绿豆大的小眼扫了一下客厅,这是他一手设计抛着手里的银子置办的,所有的一切大到水晶吊灯,小到门上的拉手,他都很满意,尢其的电视墙上装饰着一架巨大的鹿角,这是他的杰作他的宝贝,也是他从旧家带来的唯一的物件儿,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与这对鹿角有关,他不愿回忆这段往事,可是他却忘不了,那生死相伴随的日夜就是这架鹿角与他相伴。

北大荒的初春,没有一丝暖意,一辆辆卡车满载着植树的人们,沿着风化石铺成的山路向老爷岭驶去,路两旁的山坡上长满了高大的落叶乔木,白杨、白桦、椴树、老柞树、山榆。还有珍贵的核桃楸,黄菠萝------靠近山路的坡地上长着一丛丛不知名的灌木和稀梳的榛棵子,路沟边柳毛子的枝条上已经蓬起一骨朵一骨朵的芽苞。林子里不时传来啄木鸟叩击枯木发出空动的声音,“砰砰、砰砰——!”

过了青河水库车停在山脚下,抬头望去,去年一纸‘三光政策’的红头文件,把这座青草绿树的山头砍伐得光秃秃和尚的脑袋似的,到处是裸露着采伐后的树桩,像一张张布满了皱纹的苍白的脸,仰望着天空,诉说着前生往事,地鼠子在枯枝败叶间窜跑着,失去家园的恐慌让它们裸露在鹰隼的尖喙利爪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的他,只有十六岁,趴在树墩上数着年轮,半晌儿,他连数带推算出此树足有三百年的历史,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学的时候他听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说法。可今天他亲眼着见了石磨盘大的树桩,亲自数着了那一圈圈的宽窄不一的年轮,还是让他感到有些震撼,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砍阀这样的树,而且要实行“三光”。不论大的小的,成材的未成材的,统统砍阀。他肯定不明白。也没有人需要他明白。

连长布置了任务,技术员讲明了方法,他便和二彪子搭伙儿,两人一组按照要求,二彪子刨坑,他撒下松籽,盖上土,踩实。

老光棍张三边干活儿,边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大声地吼:“北大荒呀,真荒凉,没有兔子只有狼——”

“腻不腻呀,我说张老三,换换口吧,来点鲜亮的。”

张老三听罢干嚎:“北大荒呀,是天堂,就是缺少大姑娘——

 “张三,你这老光棍儿是想娶媳妇了吧!”

“瞅——把张三这个熊玩艺儿憋弄得,二八月的叫驴子似的!”

“俺说张三——这西北风还没刮,你这破了嘴儿的夜壶咋就嗡儿了哇啦响地起来了那?”

“哈哈哈——”

说笑叫骂声里惊得大嘴老鸦子哇哇叫着飞到远山的树林子里,转眼就到了中午,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啃着早已冰凉的干馒头,就着带着陈年老腌咸菜缸味儿的老疙瘩头,张三伸着脖子咽下一口干馒头,滕出嘴来的说着经久不衰老臊磕儿,姑娘们不好意思躲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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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他笑得小肚子疼,感到内急便跳过一条不宽的防火沟,朝傍边的林子走去,这里是未曾采伐的老林子,地上的落叶厚厚的,踩上去松松的软软的,像是人民大会堂里的红地毯,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拨开密密的灌木丛,在一棵老橡树旁站下,他解开裤带,淋漓至尽地长长地撒了一泡,他感到什么东西落在肩膀头上,抬头往树上看,粗大的橡树上有一个树洞儿,他恍忽地看见有个东西一闪儿,消失在树洞口。他倒退着,仰着脸观察着,他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从树洞口探出头来,警惕地东张西望,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直立的一双小耳朵左右转动,乌黑的小鼻子使劲地嗅着,它在观察树下陌生的人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一种占有欲,对,捉住它,他捡起一块石块,用力地扔了出去,石块砸在树干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小松鼠嗖地窜出树洞,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地爬上树梢儿,他站在树下望了一会儿,无奈地走了。

生活就是这样,包括所有的欲望,并不是你需要时候它就能满足你,而命运却是在你意想不到的路口,给予你意外的惊喜,有的事就是可遇不可求。

他想起了刚回城时的情景,除了有一张令他朝思暮想十年的户口外,什么都没有,口袋里从来没有装过五块钱,既便装两张大票,也是还没等捂热乎了就送给粮店、副食店了,他张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张望着眼前驶过的骑着锰钢自行车的光伙子,他又想起了爬在橡树梢上的小松鼠,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啊!

他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脚下的沟草间蹦出一个东西,向他扑来,他哇地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东西更是一楞,双方对视,刹那间,那东西扭转身形逃了。望着一窜一窜样子,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野兔子。他用吓得渗出了冷汗的手拍了拍砰砰乱跳的胸脯,轻吁了一声:“我的妈呀——”

野兔被这突来的变故着实吓了一大跳,它跑了一段,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身后没了动静便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朝这边巴望。

他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看着野兔心里在想,张三刚才唱的什么,没有兔子只有狼,胡说八道,这山上就有兔子。他朝兔子的方向走了两步,试探着兔子的反映,野兔盯着他没动,他又走了两步,野兔还是没动,是不是给吓傻了,他心里琢磨着要是把兔子捉住了,看张三还怎么唱,他弯下腰捡起两块石头,猫着办好轻手轻脚地朝野兔靠了过去。野兔看见他走近了,便转身跑几步,他停兔子也停,他走兔子也走,不知不觉他离植树的人们越来越远了。

   刚回城的他,不可避免地陷入现实生活的困境之中,他在街道的小工厂里和白发小脚的老大妈做过鞋垫、糊过纸盒,也与街道干部一起扫过胡同、贴过大标语,当过板爷蹬过三轮车,也和朋友开过小饭馆儿,他没钱,没路子,他只有一双手,他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就像他曾经追逐野兔一样,前途、命运,忽远忽近、时隐时现。为了生存的需要,有时不得不偏离自己的轧迹。

他追到了山顶,该死的兔子,就在眼前,他有些失望了,他想停下来,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话,上山打老虎,下山捉兔子。上山打老虎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下山捉兔子他可知道,兔子前腿短,后腿长,顺着山坡往下跑,没好,一准折跟斗儿,正是抓兔子的好机会,他见时机已到,撒丫儿子狂奔过去,吓的兔子掉了魂似的向前一窜,由于后腿用力过大,失去平衡,一连在山坡儿上跌了几个滚儿,他看准了机会,嗖嗖地将手中的石块飞了出去,还真有一块打在野兔背上,山坡儿下传来:“吱——!”的一声尖叫。打中了,打中了,他的心砰砰的一阵乱跳,张三啊,看我不把你的嘴堵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山坡儿,看见大野兔前爪抱胸后爪缩在小腹上,半眯着眼仰卧在草地上,他弯下腰伸手要提野兔的后腿,这才叫搂草打兔子——捎带那。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野兔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兔子将平生的力量集聚在后腿上,拼死一蹬,他感到一团灰色的闪电向他的手掌劈来,他的右手被重重的一击,嘿——兔蹬鹰!这是一只狡猾的老兔子,只见它就势翻转过身子,箭一样钻进榛棵子,他稳了稳心,用手擦了一下脸颊,感到湿漉漉的,低下头一看,右手掌被野兔的利爪划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见了血他才觉得右手很疼,他被激怒了,抓住它,他猛地站起来朝着野兔逃去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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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3/31 8:44:00 [显示全部帖子]

                          三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被老板炒鱿鱼的情景,那是一个多雨的日子,因为,雨水泪水他已经分不清了,刷刷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凉凉的,咸咸的,他抬头望望乌云密布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难道在这乌云底下没有他的一片瓦,万里山河没有他一寸立足之地,他绝望了,在雨中走着-----他想我不是一棵野草,也不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兔子,我要活,我能活,我要潇潇洒洒的活给鄙视过我的人们看看。他买了一张车票,这是他仅有的钱,到天涯海角去闯天下。

穿过榛棵子灌木丛,眼前是一片小高地,野兔跑到高台上不动了,抬起两只前爪抱在胸前,看看身后又看看追过来的他,吱吱地叫着,他复仇心切,扑了过去,当他发见脚下是一处绝壁,他已经收不住脚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眼前一片金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冷风吹醒,他想爬起来,可是裤角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拼命地一蜷腿儿,觉得有件东西被拉了出来,一枝干树叉儿,他用另一脚去蹬,企图把它踹掉,好沉呀,他定神一看:“啊—— ”他睁大了双眼,这是一只长有八叉的特大鹿角,上面长满了苔藓,他抓了把干草使劲儿地擦着,他忘了疼痛,忘了野兔,抱着鹿角看了又看,笑出了声,摇头晃脑自言自语:“这真叫塞翁失马蔫知非福也!”

他放下手中的鹿角,抬眼在山坡上寻找,因为,他听说马鹿在蜕换骨质角时,总是在一起的,就像你发现一个猴头菇,在附近你还会找到另一个,它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他终于在草丛下找到了另一枝鹿角,他折了一段榆树枝拧了几圈子儿,扒下柔软的树皮将巨大的鹿角捆了起来,他想象着人们看见他和这对巨大鹿角时会有多么大的惊讶和羡慕,把刚才摔得疼痛都忘了一大半了。他习惯地抬头看看太阳,不好,太阳偏西了,这时他才有了时间的概念,他又环顾一下四周——坏了,到处都是高大乔木,到处都是密密的灌木丛,地面上长满了干黄的苔藓,枯枝败叶厚厚地洒在林木之间,这是一座没有人烟足迹的原始森林。他知道他迷路了。

他背起那巨大的鹿角,朝记忆中的方向急奔,在密林中走路别说背着那么大的鹿角,就是空手走都非常困难,高大的树木挡道,密密的灌木像长了手儿一样,拉你扯你,不好走也走不快,没多远他的额头就淌下了汗珠儿,他不再把害怕连长的批评的事看得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得走出这深山老林,他放下鹿角,双手在嘴边圈了一个喇叭状高声呼喊:“连长——!连长——!”山的那边传来悠悠的回声。他蹲下身子,侧着头把耳朵贴在一块岩石上,希望能听到山外的声音,哪怕是公路上的汽车声也行呀。他只听到林子的那边传来啄木鸟叩击树木的声音。“砰砰——!砰砰——!”

他抬头看看西沉的日头,辨了一下方向,背起鹿角赶路,他知道这时候着急不是他一个人,他想连长更着急,失踪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向上级交待,这是一个非常时期,这是边境地区,又是两国间关系非正常化时期,他们肯定在找他,只是他走的太远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这时才感到了孤独的可怕,他知道这是个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了。他咬了一下嘴唇说了声:“我能找到他们!”他知道怕已经没有用了,他要尽快地找到他们。他扔下鹿角,自言自语:“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能叫它害了我,我得轻装前进。”他甩开步子,双手扒着树枝,朝山下奔去.

太阳在林梢上洒下了一抹儿霞光,悄悄地坠下了山,林中渐渐地暗了下来,远外传来一阵鸦噪,连鸟儿都回家了,他想到这,心一酸,眼泪差点滚落下来,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在天黑前找到连队的人们。

他走啊,走啊,林子里一丝光亮也没有了,黑夜降临了。他疯狂地走着,突然,脚下有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险些摔了个跟头,他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脚下是那一对巨大的鹿角,他微张着嘴呆如木鸡,他知道他的努力只是走了一个圆圈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他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也从来不怕鬼,但是,今天他害怕了,他感到他怕的厉害,因为,他觉得黑夜与死亡此时此刻离他太近了,就在他的身边,他也许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再也吃不到集体食堂里刚下屉冒着热汽儿的大白馒头了,再也喝不上最讨厌的清水萝卜丝子汤了。他蹲下身摸着早已失去生命的坚硬的鹿角,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多好。

他记起在海南的那几年,他满天捞世界,四处碰壁的时光,也像是走了一个圆,因为,这是人生的一个过程,人生的着落在哪,没有人知晓。后来,他有了钱发了财,摸着从来没敢想过能有这么多的钞票,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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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3/31 14:38:00 [显示全部帖子]

记得上午给龙弟回贴了,不知怎么没有了,看来是老年痴呆了,忘了点OK回复了。我是27日回沪的,这两天忙着发贴还帐,看到本月27日龙弟去知青角,真是不容易,大老远的,外出一定要小心,大家保得身体吧。野稗子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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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4/1 12:33:00 [显示全部帖子]

                  

他拍了拍鹿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们是生死在一起了——”伴随着黑夜一起来临的还有令人颤抖的寒冷,他不吸烟,所以,没有火源,当然也点不了篝火,火在野外生存是生死尤关头等大事——它可以防兽御寒。他什么都没有,口袋里连一把削水果的小折刀都没有。他只有这对鹿角,他只有把这对巨大的鹿角当做防身的武器了,它坚硬,有许多根锥状的角叉,正可为防身所用。再说天很黑了,也找不着别的东西自卫,行不行中不中也只好如此了。

他抬头看见明亮的银河倒挂在冰冷的天空,他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北极星,这些知识在课堂上老师都讲过,又有谁能记得住,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呀,世界这么大怎么就没有卖后悔药的那。

他必须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忍着周身疼痛开始寻找。他故意用鹿角把周围的树枝树干弄响,这叫敲山震虎——借此吓退野兽,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棵老椴树下,这是一棵两人也抱不过来的大树,树跟处有一个洞,他怕是过冬的熊洞,壮着胆子用鹿角朝洞内猛刺几下,见没动静,便把脑袋伸进洞里,借着满天的星光一看,躲一个人没问题,他把周围的落叶拢抱起,钻进洞里垫在身下,他把这巨大的鹿角迎架在树洞口,十六只角叉将树洞口封了个严实。他两手紧紧地攥住,一棵悬着的心渐渐有些安稳了,可是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他在老林子里奔走了大半天,米不沾牙滴水未进,嘴嗓子眼儿里干渴的冒了烟儿,肚子咕咕地叫,饿的是前胸贴后胸,这时他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锅是铁打的。

他脑子特别乱,也特别后悔,为了炕头炕梢儿这点小事,和同室吵,为了评五好战士和别人争,太无聊了,太小市民了。他后悔写好的字条没敢送,要是真死了冤不冤呀,那个扎着羊角辨的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他——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好象看见了妈妈,妈妈伸出温暖的手,捧着他的脸,冲着他微笑,妈妈—— 他扑向妈妈—— 妈妈突然一闪身,他扑倒在地上,头撞到地上的石头上,他疼得大叫一声:“啊——!”他惊醒了,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原来他睡着了,头碰到树洞上,他摸着脑袋上撞出的枣一样的疙瘩,疼极了,他知道要不是脑袋碰这个疙瘩,把他疼醒一旦睡着了就再醒不过来了,他怕死、怕极了、他冷极了,他感到只有心脏还有一点热乎气儿,他咬着牙强迫自已不停地跺脚,不停地搓手,他知道闭上眼睛就意味着死亡,他只有十六岁,他不想死,他盼着太阳,他诅咒着黑夜,他一分一秒地受着煎熬。他累极了,他没有力气了,他的头垂了下来,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了,他太累了,他对自己说:“不能睡,不能睡呀——”

“哗啦——”洞外传来声响,他先是一惊,免强拉开涩涩干干的眼皮儿,黑暗中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树洞不远处有一对闪闪的绿光, “狼——!”他喊出了声,浑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这和他在公园看笼子里的狼不是一样的感受,因为,狼看见的是树洞里的有一顿美餐,而他看着狼是要掠去他性命的敌人,他与狼相互对视着,随时准备博杀,他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野兽是他当前要解决的惟一的问题,他们僵持着------

天上的银河渐渐退去,只有启明星斜挂在天边,可盼到天亮了,狼没走,它蹲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洞,它全身草黄色,几撮白毛长在面庞四周,这是一只老狼,一只狡猾的孤狼。山区有句俗话:一猪二熊三老虎老四就是白脸狼。一场恶斗不可避免。

他知道有句老话: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可是那时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了,谁也依靠不上,他不但要活,而且要活得滋润,要活着才会有机会让人看的起,他白天躲在家里看书,晚上,他到夜大听讲座,他等到了机会,他抓住了机遇,他携带着身家性命的家底奔深圳杀入股市,此后,他没有金钱的概念,只知道来了许多,又去了不少,潇潇洒洒地博杀,游刃有余地游戏着人生。他存在银行的数字开始还能激起他的兴趣,时间一长木然了,他不知道这些数字对他又能意味什么,做一个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酒囊饭袋,还是做一个成天数钱的吝色鬼葛郎台,或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

他伸出冻僵的手,费力地解开捆在鹿角的榆树皮,放在嘴里咀嚼,滑滑的,粘粘的,这是他唯一能吃的东西,这是他一生中吃得最香、最好吃的食物,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最后的一顿早餐了,他将树皮咽下身体好像是充满了力量,他要集聚所有的力量和智慧,应对眼前这强有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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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儿,慢慢地钻出树洞,把两只鹿角的根部分别夹在腋下,双手紧握在鹿角的二叉上,这样不仅把握住了平衡,使全身都在鹿角的保护之下,他一边朝着他判断的方向后退,一边观察狼的动静,白脸狼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时远时近,不时地摆出攻击的姿态,恫吓挠乱,妄图削弱他的体力,摧毁他的毅志。在对峙中他且战且走,眼前是一小片草地,他又累又饿,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真想躺下睡一觉,不行呀!白脸狼凭着它的经验知道出击的时刻到了,它围着他转起了圈子,由大变小,由慢变快,他被转的有些头昏,他蹲下身用鹿角护住自己的身体,他听说过狼的疑心大,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对服它,想到这,他一溜儿小跑,冲出白脸狼布下的圆圈,突然蹲下猛站起,反复的没有规律的动作使白脸狼感到疑惑,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它蹲在地上看其究竟,他看见白脸狼停了下来,知道机会来了,他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他咬着后槽牙摒住呼吸,迎着白脸狼走去,蹲下,站起,走走,停停,蹲下,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脸狼的眼睛,他看见白脸狼棕黄色的瞳孔闪着饥饿的凶光,它脸部的肌肉紧张的收缩起来,两对尖锐的犬齿呲出口外。他现在离白脸狼只有两丈余远,这是生死决择的最后距离,他用尽平生的力气一声嘶吼,挥舞着鹿角向白脸狼扑了过去,白脸狼被一声怪叫吓了一大跳,又见他窜起扑将过来,白脸狼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平地跳起一溜烟地钻进榛条棵子里没了踪影。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顺着后脊梁淌了下来,他得马上离开,他命令自己 ,一分钟也不能担搁。他钻进了林子里,靠着一棵山丁子树,喘着粗气,摘下半干的山丁子放到嘴里,酸溜溜的真好吃,他在大树的背阴处扒去落叶,寻找未融化的残雪,沁人肺腑的凉爽,他有了精神,有了力量,他这时才想起老班长教他在森林里辨别方向的方法,他找到一棵老橡树,他仔细地观察树皮上的变化,朝南的树皮滑细一些,朝北的树皮粗糙,是因为老北风的磨砺,北面背阴长满了青苔。他定好了方向,扛起了鹿角,在林子里艰难地穿行,他再难,再累,也不会有扔掉鹿角的念头,他为了它吃了那么多的苦,可是鹿角也救过他的命,他觉得他和它不能分不开了,他要一辈子带着它,拥有它,它是他的命运福星。

金钱给了他一段脊梁骨,他能挺着胸脯儿在故乡的大街上逛荡,他有了做主人的感觉,他能在邻居、同事、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得到一种享受,他像一只秋天的小虫,抓紧时间把能吃下的东西吞掉,他夹着皮包,吃遍了京城每一家馆子,他的身边聚集一群阿吁奉承的食客,陪着他醉生梦死,金钱与酒精麻痹他的神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终于有一天,他被路人送进了医院,醒来后他看见了病危通知单上,连个给他签字的人都没有,因为,他没有一个亲人,他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他落泪了,他像小孩子一样地哭了,他感到孤独无助,他问自己:这就是你的人生吗?他想起妈妈临终时的话:“儿啊!妈不盼你成龙,妈也不希望你是条虫——”可是,他就是一条虫呀,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消费虫。

他小心地从一个陡坡往下出溜,腿一软,一头栽下山坡,昏了过去。当他醒来时,感到贴在地上的耳鼓在振动,由远渐近,声音越来越大,他还听到了隐约的喇叭声,他支撑起身子朝着声音的来处张望,隐隐约约看见一条细细的闪着光亮的带子在山脚下穿过,他知道那该是山路,他知道能回家了,他能见到批评他的连长,也能见到同宿舍里的同学、战友们了,他大声地呼喊着,泪水顺着他削瘦的面颊淌下,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条小溪,他深深洼陷的眼眶里一对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嘴唇裂开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这时他才注意到黄棉袄的两条袖子都已经磨得飞了花,而棉裤腿也撕开一个个三角口子,露着一块一块的棉花,活脱地像一只被狼掏过的老绵羊。此时他什么都不想了,他就明白一件事,他还活着,两天只有两天他就变成了野人,他这个野人还活着。

他扛起他的鹿角滚下山坡,他向着山路上的汽车挥手,他看见汽车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他跌倒了——重重地摔在山路了------

他看着电视墙上的鹿角,回忆起一段段的往事,这是故事全部吗?他真的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他敢说,不管在他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曾有过放弃它的念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它不是一对没有生命的鹿角,而是支撑他生存的精神支柱,他可以放弃他所有的东西,但他不能放弃它。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些迷茫,他觉得此时的他又被这巨大的水泥森林所困惑,他又一次迷失了,他开着他的宝马车迷失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他在寻找能让他藏身的树洞,他更希望带着能给予他希望的鹿角,再一次去那原始的森林,找回他的希望------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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