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
笑塌会议楼
市企管局有两座建筑物——办公楼和会议楼。会议楼有两层，下面是可容一千多人的大会议厅，上面是三个中会议室、六个小会议室。局里干部的日常工作就是开会，大会三六九，中会不断流，小会天天有。
这天上午，大会议厅里在开“大战下半年降低亏损面”动员大会。主席台上，高局长扫视了一遍下面黑压压坐满的来自基层企业的厂长、经理，对麦克风假咳几声，捧起一迭纸，开始读报告。
锅炉厂新职工杨力混在厂长、经理当中。今天他是第一天上班，早晨报到时，吴厂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杨啊，你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为了让你专业对口，以后，你的工作便是代替我出去开会，我忙得实在难以脱身。年轻人，要有长期吃苦的打算！”杨力发现，开会一点不苦，相反非常惬意，连记录也不要做，人手一份打印好的材料，脑子尽可开小差，开累了，就喝茶，自有专人添开水。据说还有会议餐、纪念品慰劳呢！此刻，杨力半躺在皮靠椅上，摆布舒服身体各部位，正专心构思小说中乘飞机的情景。
突然爆发的哄堂大笑，将杨力拖出“飞机”。他忙问旁边的“眼镜”：“发生了什么有趣事情？”
“眼镜”道：“不知高局长是幽默还是眼花，把‘WTO’念成‘WC’——厕所！”
看样子，高局长不象幽默之人，他威严的声音嗡嗡嗡嗡震耳欲聋：“要私扬团队精神！”引来一场同样震耳欲聋的“哈哈哈哈”。
“要私扬”，“私”？杨力莫名其妙。对照所发的高局长讲话材料，上面却印着“要红扬”，“红”？扭头细看别人摊在长条桌上的材料，明明都是“要弘扬”。
高局长继续在厉声教训：“要渴力挖替增盆！”这句不知所云的爪哇国语，象百脚虫钻进每个人的胳肢窝，大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会场秩序大乱。“眼镜”控制不住笑，把刚喝的一口茶喷到前排女士新染的一头金发上，那女士只顾笑，毫无察觉。
高局长这句怪话，在杨力拿着的材料上竟是“要节力挖钱增营”。杨力再瞄瞄四周，人家材料上是清一色的“要竭力挖潜增盈”。无疑，他们的属于正版，自己的似是错版，那么高局长的呢？
出于好奇，杨力捧着材料先睹为快，可恼错别字如沙子，不断吹进眼。如下面这一句，“要反对舌齿浪费”，“舌齿”该是“奢侈”之误。不知怎么的，他猜测局长大人会将它念成“者多”。
不出所料，高局长拍案怒喝：“要反对者多浪费” ！掀起又一股笑的飓风。但杨力对局领导的敬畏一下子被吹掉了。
杨力研究后认为，手中的讲话材料行文老练，用词圆熟，是一篇蛮有水平的八股文。至于出现那么多的错别字，则全是简单易认的谐音字，一定是秘书有意为之——专为某个只具小学文化的领导同志发言而精心准备的。谁？高局长！阴差阳错，大会工作人员一时疏忽，把它发给了我！
高老头见会场气氛如此活跃，倒挺得意，扯开大嗓门，材料越读越起劲，激起的哄笑也越厉害。两边陪座助威的八位副局长，看来惯怕“一把手”，既不敢提醒他，更没胆打断他。杨力心中暗笑：可怜的穿“新装”的高局长哪！
终于，副局座们呆不下去了，相互间咬了一会耳朵，纷纷走下主席台，每人拎只热水瓶，分片包干，一排一排梳理推进，为全体与会者逐个逐个往杯子里加开水。看到八大金刚那一道道老鹰觅食般尖利的目光，杨力晓得，他们在执行一项特别任务——搜索那份失踪的讲话“孤本”，好为老头子保驾救场。
高局长才念到第七页，整份材料四十四页哩！杨力强忍住坏笑，卷起“孤本”塞入衣袋，离座直奔WC，趁没其他人，掏出“孤本”撕碎，投进了便纸篓。
杨力走出厕所，远远望过去，不好，那个领掌——带领大家热烈鼓掌的美女副局长，正在给他空座位上的茶杯里添水，并向“眼镜”打听什么，“眼镜”摇摇手，表示不知道。杨力惊出一头冷汗，自知不能空手回去，赶紧转过身，溜出了会场。
杨力在市中心逛了一圈，到中午，觉得肚子饿了，心想：高局长大概读完报告了，闹剧差不多该收场了，可以去米西米西会议餐了，于是兴冲冲返回市企管局。
呀，好端端的会议楼，居然变成了一大堆瓦砾！杨力揉了几次眼，仍是瓦砾一大堆。人们还没逃散，脸上写满惊恐，无不在骂“他*的高局长”，骂“狗日的大会”。杨力正犯迷糊，冷不防，额头上挨了一颗“毛栗子”，定睛一看，原来是“眼镜”赏给的。
“眼镜”却显得异常兴奋，拉着杨力滔滔不绝：“跑到哪里去的？我看你是个神秘人物！借你的光，那位漂亮的女领导为等你，陪我坐了两个钟头呢！可惜你没福气，错过了刚才的惊险场面。高局长念最后一页材料时，千把人基本上都笑疯了。不知谁尖叫一声‘地震了’，只见头顶上的吊灯在不停摇晃，又听得天花板和墙壁发出嘎巴嘎巴怪声，大伙才从癫狂状态中集体清醒过来，开始呼啦拉逃命。他*的高局长，高喊‘大家要遵守会议纪律’，自己却钻到会议桌下，完全吓瘫了，后来，被副局长们放在会议桌上抬到外面。那一幕滑稽极了！幸亏前不久搞过反恐演习，幸亏会议厅门宽窗多，谢天谢地，待到人们一个不拉撤出屋子，会议楼轰隆隆隆倒塌了……全是会议惹的祸！五十年来，毛估估，会议楼里开过近二万次大中小会议。我从一九八零年起，专门顶替公司老总，几乎每天到这里开会，其中大会足有三千次。什么动员大会、誓师大会、批判大会、控诉大会、庆祝大会、表彰大会、小结大会、总结大会、传达大会、贯彻大会，什么暴风雨般的掌声啦，雷鸣般的口号声啦，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啦，加上今天原子弹般连续爆炸的哄笑声，这只单薄的砖头水泥壳子，哪受得住这经久不息的残酷折磨，它不坍塌才怪呢……想向你证实一下。姓高的平时一贯冷面正经，开会讲话从不打诨逗笑，总是版版六十四地读材料，但今天好象鬼附身，接二连三念白字。据那位漂亮女领导透露，因为他象贾宝玉一样，丢了一件相当于通灵宝玉的东西，所以这般神经错乱。她怀疑，你捡到了那件宝贝东西！怎么，你在点头，真有这种荒唐事情？快逃，局头头在找替罪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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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4/2 12:1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