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在播放历年春节晚会回放时候,刘晓庆的一首《太阳出来喜洋洋》唤起了我久已尘封的往事。
和我一同在晋北山村插队的同学中有一位四川籍的同学,由于我俩有着许多相同的爱好,因此比较接近,但在某些具体事情上还是有些差异的。例如他的一件衣服可以三个月不洗,这一点我就不敢苟同,我最长也就两个半月不洗。还譬如他可以陪着来访的同学连吃九锅挂面,那个时候我们正在看《大卫.科波菲尔》这本书,因此他获得了一个“大胃(卫)”的外号,跟他比我顶多可以吃五锅,所以说我俩既有共同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因此友好的关系一直保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上学的时候我听过《太阳出来了喜洋洋》这首歌,但听得不完全。我们小的时候满大街没有这么多的CD、VCD,许多歌曲都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时岁数小听的也不专注,歌曲的旋律倒是熟悉,歌词往往记不全,有头无尾。
有一天我们正在宿舍休息,突然他唱起来这首歌:“太阳出来啰喂 喜洋洋啰 挑起扁担啷啷扯 啷扯 上山岗啰哎------,。。。。。。手里拿把啰喂 开山斧啰 不怕豺狼啷啷扯 啷扯 不怕虎啰哎-----”。。。。。。一首完整的歌曲呈现在我们耳畔。
听到他唱得是那样的乐观、豪爽,我心中一动,问他你会唱这首歌?他冲我一笑,说:“我老家是四川的,怎么不会唱啊。”我这才知道他的老家是四川的,也知道了这首歌的另外部分歌词。自从唱了这首歌之后,他那乐天、浪漫和从不考虑后果的性格开始展现。
一次我们在食堂准备吃饭,他闲得无事,手拿筷子敲着饭盆在伙房的大炕上扭了起来。一边扭一边在嘴里哼着《青年友谊圆舞曲》的旋律。过去十*一国庆节晚上联欢时经常播送这首舞曲,大家几乎都会唱,随着他的扭动,我们几个逐渐都加入了舞蹈行列。看到同学的参加,他兴奋了,音调高了,动作幅度大了。正在得意之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响,炕灰飞扬、人仰马翻,伙房的大炕被他踩塌了,他也掉进了炕洞中。
文章开头说他连吃九锅面条,这是真事。我们村由于风景漂亮,经常来人玩,来的人都是同学或校友,有时也来朋友介绍的朋友,来了就要招待。一次又来了几个人,知青食堂的饭点已过,我们只好在宿舍给他们煮挂面,当然挂面都是我们自己从北京带来的私货,平时是舍不得吃的。他一看有挂面,就动了心思,给我们说他中午饭没吃饱,碍着客人的面子我们只好让他陪客人吃一点。煮挂面用的是小铝锅,一次只能煮几碗,几个人轮换吃,由于人多锅小,一共煮了九锅,后来大家发现每锅他都要盛一点吃,从第一锅吃到最后一锅,连客人都被他吃笑了,搞得我们哭笑不得。当我们指责他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说你们不煮了,要煮我还得吃,哈哈,就是这么个人。
他平时学习很好,也喜欢看书,知识面较广,遇到认识不统一时喜欢认死理,搬硬杠,为此我俩也没少打架,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服谁。一次好像讨论天体方面的一个问题,我俩又争了起来,刚开始只是嘴里乱嚷,说着说着脸红了,脖子也粗了,情急之下脏字也出来了,最后我俩在地上滚了起来。那天是在地里割莜麦,我们都带着镰刀,当时记得我们俩各自把镰刀对准对方的脖子,让对方承认错误,否则就扎下去。其实俩人都是说的气话,谁也不会下狠手,就这样僵持住了。
地里割莜麦的其他人早就走远了,不知道我俩之间发生的事。躺在莜麦地里,头上火辣辣的太阳照着我俩,身下莜麦茬硌得后背疼,脸上出的汗沾上土弄得跟小花脸似的,滋味真不好受。空旷的野地只有我们俩,指望让谁来劝个架都没人,慢慢的我俩的火气逐渐消了,手中的镰刀也悄悄地撤了回来,再过一会儿我俩的手也松开了对方,这时候脸上还绷着劲,用眼睛来回犯照,不知什么时候我俩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继而开始狂笑,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通过这次的事,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争论还是经常有,但脸红脖子粗说话带脏字的现象不会出现了。
我这位同学经常闹出点笑话,一次他泡了一盆衣服准备洗,有人约他到某个村子玩,二话不说抬腿就走,过几天回来了,泡的那盆衣服早忘在脑后了,一泡就是一个月。天气逐渐热了,味道也逐渐出来了,等到一天有个同学实在不能忍受难闻的气味,从柜子底下翻出一盆已经发酵变臭的衣服,他才拍着脑袋说:“嗨,这几件衣服在这呢,我找了好几天了。”然后用清水投了投,晾干又穿上了。
他到县城去玩,天晚了回不了村,到县剧团跟女演员聊天,天南海北胡侃一通,不知用什么法宝楞把剧团当红的两个主角给感动了,晚上两个女主角把自己的宿舍让了出来让他睡,她们俩挤到别人宿舍住去了。回村后再怎么问也不告诉我们他是如何侃的,一直保密。
跟我们大家一样,当年他也是个热血青年,很关心政治动向,喜欢针砭时弊。到了插队后期,他出事了,由于他在北京跟一些人议论江青的一些丑事被人告发而身陷囹圄。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插队的村庄,不清楚具体的过程,听别人说他在北京被捕后送回县大狱,在大狱里没少挨打,打他的人都是怀着“朴素的阶级感情”,怀着“无限忠于”的虔诚态度,带着对“阶级敌人”的“无限仇恨”,几乎没把他打死。后来北京涉案的几个孩子的父母官复原职,重新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也跟着沾了光被释放回村,没成为文革的牺牲品。
同学很有意思,他父亲早年远离家乡参加革命,后来为国捐躯,他一直没有机会回自己的老家看看,下乡后跟父系的亲属一联系,知道老家有不少亲朋好友,遂动了回老家看看的念头。有一天他离开村子出走了,开始我们以为他回北京了,但在北京的同学也没有见到他,大家各忙各的事,也就没有顾上找他,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突然一天他又神秘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衣着焕然一新,好像手头也略显宽裕,大家很奇怪,问他这段时间去哪了他也不答,只是请我们抽一种不熟系的品牌的香烟。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偷偷的问他,他才告诉我是回了一趟四川老家,不但见到了自己的叔叔大爷,还知道他们不少人都是当地政府要员,回村的路费都是他们赞助的,利用这笔钱在回晋的途中顺便逛了不少地方。我问他去时花了多少钱,他告诉我回老家的时候兜里只有五元钱,一路都给买了吃的,路费基本没花,还不无遗憾的说从四川回来的车票是他姑姑买的,还把他送上车,要不,哼……,言外之意这钱花的有点冤。
同学现在生活得很平静,听说也结婚了,忘了说了,他原来却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春节期间还陪夫人回了一趟老家,但回的是夫人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