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军事历史小说
烽烟入晋
一、总部里新来的地下党员
公元一九三七年的一天,八路军总部特务营新上任的一连连长于旺,正在队列前瞅着自己的连队发愣呢。
一连一排排长张蜀元冲着全连大喊一声道:“立正!”然后转身跑步来到于旺面前,向他立正、行军礼,并大声说道:“报告连长,全连集合完毕!”
于旺也不吱声,只向张蜀元还了一个军礼,就开始依次从各排队列前巡视而过。
张蜀元也只好跟在于旺的身后,陪着这位新上任的连长依次从各排队列前走过。
战士们也注视着于旺,与他们的又黑又瘦相比,新来的这位于连长脸色倒是白里透红,身材也比一般人胖,虽说也穿着与大家一样的军装,可让人怎么看也觉得那么合体那么洋气,并且他抽烟时抽的是盒装的洋烟卷,不像大家那样抽旱烟或是用旧纸卷“大炮”。他们都听说了,这位新来的连长是从国民党晋绥军那边过来的,虽说是个地下党员吧,毕竟不如那些从二万五千里冲杀出来的人能吃苦让人放心。
其实一排长张蜀元也在打量着他——开始长征的时候张蜀元就是连长了,后来营长牺牲,他又代理过营长。长征结束后部队减员巨大,只得实行缩编,他只从陕北当地收编了三十名游击队员,所以如今只做得个排长。眼前这位连长不过是在太原读过山西讲武堂罢了,有啥了不起?
而于旺在地下党工作多年,作为一个在讲武堂毕业的军人,他哪一天不盼着看见自己的队伍?可是如今见了自己的队伍,也如愿在自己的队伍里担任了基层指挥官了,但是眼前连队的状况又让他担心。
这队伍的装备太简陋了。一百四十人的一个连,倒有四十多人手里没有枪,就那么扛着一支红缨枪或是一柄大刀片站在队列里,顶多腰间再挂上两颗手榴弹而已。
于旺自从在山西讲武堂毕业,在阎老西的晋绥军情报部警卫营里当上连长之日起,就没愁过武器弹药的事,再不济也得每人一支枪、一把刺刀、外加一百发子弹和四颗手榴弹吧?可是眼前这支队伍还是八路军总部特务营所属的连队呐,倒有四十多人没有枪!那些手里有枪的战士,也没法细看——不是没有子弹就是没有刺刀,谁手里若是有十发子弹,他简直就阔得不行了。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陪同他的一排长张蜀元道:“一排长,上级也不把武器弹药给咱配备全了,有任务了咋弄?”
张蜀元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笑,说:“哪个给你配哟?上了战场自己想办法!”
于旺闻言一愣,只好摇摇头,叹一口气,说:“好啦,解散吧。”
于是张蜀元大喝一声道:“全体注意——各排带回,解散!”
张蜀元跟在于旺身后向连部走去,心里暗笑道:“恼火得很,上级不发武器就不得打仗哟!”
可是他们刚一回到连部,一直默不作声地走在前边的于旺突然转身对张蜀元说:“这样不行!不管手里有没有枪,都要对枪械的拆卸与安装熟练掌握。你去组织,两人一组,三天之内我要检查,只要有一个人动作不熟练,我拿你是问!并且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都要搞射击预习和投弹训练。既然你是位老革命,两万五千里走下来的,那全连的训练就交给你啦!不这样,即使上战场缴获了枪支弹药也不会摆弄。”
张蜀元听罢愣了一下子,然后眼睛发亮。他向于旺立正道:“是,连长!”说完他向于旺善意地笑笑。只有在这时候,张蜀元才觉得这位从国民党那边来的连长像个干家子,本来他还真有些瞧不起他呢。
于旺虽然读过些军事理论,可是在晋绥军里,他对部队训练呀部队战斗力呀啥的才不着急呐,因为那时候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今是在自己的部队里,他既然当了自己队伍的连长,那他看着部队的现状,当然急着要把部队的战斗力抓上去。
一连在总部驻地热火朝天地搞起了训练。每天天不亮,全连就先带出去跑上几公里,然后才回来吃早饭。张蜀元按照于旺的吩咐,每天上午组织每两人一支枪搞武器的拆卸与安装,并且轮流做射击预习;下午各排搞战术和投弹训练。这样无论手里有没有枪,每名战士都对射击、投弹技术和基本战术动作熟记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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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朱德总司令倒背着双手从一连的训练场边路过,一下子就被一连那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吸引了。他仔细地看了看,自语道:“要得,这个于旺倒底是读过讲山西武堂嘛,老子在云南讲武堂学的也就是这些事情!”
朱总司令回到司令部,对彭副总司令说:“你看到没有,特务营一连正在搞训练。老彭,那场面真叫人兴奋,我都想去跟他们在一起滚一滚!”
彭德怀说:“我也看见了,这个人有一套。老总啊,你读云南讲武堂的啥子科嘛?”
朱德答道:“是步兵科,我记得你在湖南读的是炮兵科?”
彭德怀说:“对,我读的是炮兵科。这个于旺既然也读过讲武堂,不见得比你我差,看来是个搞军事工作的材料,先当个连长,慢慢熬嘛。我和他谈谈。”然后他对屋外叫道:“来人!”
警卫员进来向他立正。
彭德怀说:“去,把特务营一连连长于旺叫来!”
警卫员向他行礼之后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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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旺在一块大空场上正在给全连示范步枪的拆卸和组装。他让各排列队围着一张条案坐在地下,然后他从一名战士手里拿过一支步枪放在条案上,再叫人用一块毛巾蒙上自己的眼睛,摸过那支步枪,熟练地依次拆下各个部件摆在条案上,然后卸下枪通条擦枪,擦枪之后再把各个部件组装好。
战士们看着,不禁叫道:“好哇!”于是纷纷拍起巴掌。总部的警卫员在边上也看得呆了,连声叫道:“好哇好哇!”
于旺真不愧是在地下党里呆过,耳朵毒得很,别看他到一连还没几天,他竟然马上听出这个叫好的人不是一连的人,就问:“这个人是谁?”说完摘下蒙着眼睛的毛巾。
总部警卫员上前说:“于连长,彭总叫你去一趟!”
于旺对全连说:“大家接着练习,一定要熟练掌握枪支构造!”说完他才转身向总部作战室方向走去。
彭德怀对于旺说:“你来部队有些日子了,有什么想法?”
于旺立正说:“部队装备太简陋,听同志们说,要想补充装备就得上战场自己想办法。”
彭总说:“也是,目前虽说已经国共合作了,但是老蒋总不愿意让我们强大起来,所以处处限制我们发展,我们只好到战场上去想想办法喽。你对连队人员编组怎么想?”
于旺说:“每个班至少得有两三个枪法好的,还得有几名投弹又远又准的,所以我把有枪的和没枪的混编在一起,这样就使每个班既有枪法好的,又有投弹好的。”
彭总听了说:“这样,你让那些放过羊的同志暂时先背几天大刀片子,他们在家圈羊的时候那石头扔得一定是又远又准,先让他们以练习投弹为主!——目前总部虽然也很困难,但我还能挤出几百发子弹来,让你们连组织一次实弹射击,怎么样?”
于旺听了两眼发光,他高兴地向彭德怀立正行礼道:“感谢首长支持!”
朱总司令在一旁听了,也赞同道:“要得,哪怕手里只有十发子弹,也要拿出两发来练兵,这样才能保证余下的八发子弹全部打进敌人的胸膛里去!”
几天以后一连组织实弹射击。于旺刚把队伍集中起来,就发现彭总也来到了现场。
彭德怀说:“我倒要看看你于旺是不是花拳绣腿——凡是打完了的班排,都给我站到操场东边去,然后操场西边余下的人继续打。我告诉你,别想用几个枪法好的人糊弄我,我要的是全连的总成绩!”
于旺向彭德怀行了个礼,再转身对大家说:“同志们都听到了,首长要实地检查我们的射击成绩,大家有没有信心?”
全连齐声高喊道:“有!”
实弹射击结束以后,成绩很快就统计出来了:全连一百四十人,人均两发子弹,总共消耗子弹280发,算上没有中靶的6发子弹,全连的平均环数是7.9环。
彭德怀看了统计,对于旺说:“还算可以,不过还是有脱靶的,以后再有脱靶的,你就休想再找我要子弹!”
于旺挺胸道:“是!”然后他向脱靶的那几个人瞪了一眼,那几个人急忙低下了头。
其他连队听说一连搞实弹射击,都抱怨说:“彭总太偏心眼,那个于旺不过是读过啥子讲武堂嘛!难道我们就不搞训练了?咱也去总部说说!”于是各连连长指导员纷纷结伴来到总部死磨活缠,说是也要组织实弹射击训练。
彭德怀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猛地瞪眼拍了一下桌子,众人才不吱声了。然后他叹一口气说:“没办法,没有子弹啦!我们要是像国民党部队那样富,你们谁要是不搞实弹射击老子还不干呢!以后再说!”
于是各连干部只好愤愤地离去。
八月二十二日,国共两党达成了有关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的最后协议。
陕北红军整装待发,准备东渡黄河入晋。
彭德怀副总司令对朱德总司令说:“老总啊,我们过黄河抗日那没得讲,不过我们整个集团军要是没有地图并且对山西的情况不熟可不好办。既然是国共合作了,他阎长官也就没必要对我们封锁消息。你看是不是派人去与大同的傅作义联系一下,对山西的兵志地要以及日本人可能的进攻路线做个交换,顺便也弄些军事地图来嘛!”
朱德说:“要得,这件事最要紧!那个于旺既然是老西子,山西讲武堂毕业,又从山西地下党那边来的,就叫他去嘛!最好部队一过黄河就能见到他回来。”
彭德怀呵呵一笑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于旺是山西地下党省委交通员出身,跑起路来大概比我们那些老红军一点也不差,而且这些日子他抓训练也蛮像样的嘛,他去最合适!”
那天于旺正在给各班班长讲射击要领,总部张参谋跑来对他说:“于连长,彭总叫你过去一下,有任务!”
于旺看了一眼张蜀元说:“同志们,机会可来啦,咱们想办法弄一点装备!”
在场的人都笑进来。
于是八路军总部特务营一连连长于旺就带着两个排的人率先渡过黄河,向大同方向赶路。这是山西境内第一次公开出现共产党领导的队伍。
路上正迎面而来的两位乡民看见了不免一愣,其中一人说一声:“这是哪的队伍,不像是咱晋绥军嘛!”
另一个人急忙从背后捅了他一下,悄声说:“共匪,快去报告保长!”
然后两个人等于旺他们走过去以后,就转过身来,急匆匆地向镇上跑。
保长正在喝酒,那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叫道:“保长,保长!不好啦!”
保长不耐烦道:“喊叫啥,你爹死啦?”
那两个人说:“大道上有一队共匪,六七十人哩,都穿着国军衣裳,可一看就不是咱晋绥军,往大同方向过去啦!”
保长却骂道:“笨死你啦,真是吃多了撑的!”
那两位乡民以为保长没听明白,说:“保长,真是共产党!”
保长大声说:“臭乡下佬,共产党咋啦?现在连蒋委员长都和他们握手言欢了,这叫国共合作一致抗日,连这都不懂吗?”
那两个人一愣,说:“咋,和共产党合作?”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要不是这话从保长口中说出来,他们还真能找个地方告他的密去。
保长一挥手说:“滚,该干啥干啥去,别捣乱!”
这两个想邀功请赏的乡民闻言一愣,真是热脸贴上个冷屁股,好生没趣,只得怏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