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知青人物素描之二
“眼镜”当然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他的外号,是我写这篇文章时为他起的代号。
他近视较历害,有500多度,我同他认识时,他就戴着眼镜。我们不是同学,也不同校。他比我小两岁,是老三届初三的,父亲巳去世,母亲在街道小厂工作,一个姐姐巳出嫁,底下还有两个弟弟。
我和他是临上山下乡前由他姐夫介绍认识的,因为我们到同一公社插队,可以互相关照。
他长得一副小白脸,是女孩子喜欢的美男子,戴着眼镜,又让他透出一种书生气。他喜欢音乐,是学校音乐老师的得意门生,会拉小提琴、二胡,会吹笛子,上山时,带了好几样乐器。
上山后,我们便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虽然同一公社,但我们插队的大队却在公社所在地的相反方向,相距要走两三个钟头山路。农闲时,他经常来我们集体户找我,我也经常去找他。他们集体户有4人,其中一位是他的大弟弟,另外一男一女后来因发生关系致使女方怀孕而不得不结婚,从集体户分开另过。一年多后,福建生产建设兵团来招工,他们生产队有一个名额,巳结婚的那对走不了,他让弟弟先走。于是,他实际上是一人单独过。空闲时,他就靠拉小提琴或二胡打发时光。偏僻的小山村,夜晚经常迥荡着悠扬的乐声。
再后来,我也上调走了,而他们大队知青较多,他弟弟巳走,要轮到他可就不容易了。
我走后,我们经常写信联系。他诉说他的寂莫和忧伤,而我只能给予安慰。
终于,1975年,他被推荐到地区师范学校上学。看到他也离开了山区,我为他感到高兴。
在师范上学期间,他同一个女同学恋爱了。据说他的这位女同学是“校花”,比他小好几岁,父亲是担任要职的领导干部。
两年很快过去了,毕业后,按照“社来社去”的原则,他被分配到原来插队的山区县,而且是比原来插队的公社更远更偏僻的一个公社当老师。他不得不与女朋友分手,因为女朋友的父亲是决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偏僻山区的孩子王的。
那一段,他情绪很低落,这从他的来信可感受到。也难怪,公社的知青都走得差不多了,人家住外走,他却往里回,加上感情上的受挫。作为朋友,我依然只能在信中予以安慰,记得我还为他抄录普希金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久,我发觉他渐渐开朗起来。他在来信中告诉我,公社卫生院有一位泉州女知青,和他一样,是卫校毕业又分配回来的。同病相怜,他们经常在一起,很谈得来,日子好过多了。我回信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也许,这就是命运。
当有一次我们都回家时,他们巳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我也见到了他的那个她,小巧玲珑,同他很相配。这次,我很肯定地对他们说：这就是命运!可他却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女方的母亲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女儿如果嫁给他,要调回来就没希望,她不愿让女儿一辈子在山区。虽然女朋友态度很坚决,但不想同家里搞得很僵,希望能做工作获得她母亲的同意。而这工作,“眼镜”要我帮做。
尽管我知道这工作不容易做,我也还未见过他未来的丈母娘,甚至我自巳还是单身汉,但为了朋友,我还是答应了。
于是,我同他到了他女朋友家。他女朋友的母亲倒是挺客气。可当我说到他俩的事时,这位母亲就语气十分坚决地回绝,理由只有一个,不愿女儿一辈子在山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退却,我很明确地告诉她,以我的了解,要拆散他们是不可能的,最好是成全他们。谈了一个多钟头,她最终不松口,但显然有所触动。
不久,我听到了他女朋友母亲终于同意的消息。这当然主要是“眼镜”契而不舍努力的结果。接下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女儿。据他说,当初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丈母娘,特别疼爱他这个女婿。又过了几年,他们分别调回市里,他在一个事业单位,并且当上办公室主任,她则在一家医院当医生。
2002年,他感到喉咙有些异常,他妻子马上带他到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食道癌,幸好是早期。她又立即联系最好的医生进行手术,然后是化疗……在妻子的悉心照料下,他终于击退了病魔。去年,他办理了退休,不是在家带带外孙,就是到菜市转转买菜,其乐融融。他说,他感谢他妻子。我说,这当然,你还应当感谢那段知青生活,否则,你怎能遇上她?怎能有以后的坚韧性格和良好心态?
加好友 
发短信
Post By：2011/7/8 20:46: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