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坚守磨河滩
日军占领了旧关阵地之后,川岸柱着战刀狂笑了一阵,对他的副官感叹道:“用他们支那人的话说,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以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眼光来看支那军队,真是太差了。”
副官在一边笑着讨好他说:“但是要攻破娘子关天险,也还需要果敢英武的指挥官才行!”
川岸禁不住又狂笑起来,说:“谢谢你的夸奖!”
然后他叫道:“参谋长在哪里?”
参谋长在他身后立正道:“有!”
川岸命令道:“以两个联队占住关门高地,居高临下,阻住曾万钟部队的反攻。后队由我直接指挥,主力开出旧关故道,向西长驱直入。”
参谋长说:“是!”然后就去布置。
曾万钟已经组织好部队,正在进攻出发地集合,准备搞一次大规模反击,没想到日军炮弹突然在他们的进攻出发地爆炸,旧关阵地上日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也打下来,曾万钟费了好大力气才收拢起来的部队又被打得四散奔逃。气得曾万钟拔出手枪打死了两名带头逃跑的排长,才把局面稳住。
川岸听到报告忍不住大笑不止,他说:“这样的部队是夺不回旧关阵地的,有两个联队就足以把他们阻在旧关之下,我们可要向西长驱直入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拔出指挥刀指向旧关的关门大叫道:“穿过旧关的关门,向娘子关后方进发!”
于是日军的骑兵挥动着马刀,狂呼乱叫着越过关门而去。
日军的坦克和战车也隆隆地驶过关门。
坦克和战车的后面,是满载着步兵的大批汽车。它们裹起滚滚尘埃,越关而过。
未几便冲到磨河滩黄绍竑的司令部附近。
黄绍竑正在指挥部的地图上标注敌我双方的态势,突然一名侦察参谋慌慌张张地撞开门跑进来叫道:“黄总快撤,日本人大部队打过来了,离司令部不足两公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司令部里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黄绍竑才问道:“怎么搞的,赵寿山不是以善守而闻名的吗?”
参谋说:“不是十七师部队,是第三军部队,他们麻痹大意了,被日军偷袭成功。”
黄绍竑愤愤地说:“曾万钟这个王八蛋,居然让日本人将了我们一军!还不知道这次老将能不能駃出去呢。”
参谋长说:“司令部这边只有卫队,并无战斗部队!”
黄绍竑把二百人的卫队全部集中起来,点验一下装备,长火器不过九挺轻机枪而已。而日军仅前锋便有一个团的部队!
参谋长的脸上脖子上沁满了汗珠,虽然已临初冬节气。
除了卫队之外,指挥部里这些身穿黄呢军装的高级人员,每人不过是一支小手枪而已,卫队之中,也是短枪居多,虽然是一色的德国造二十响匣枪,但射程比日军三八式步枪短得多。并且没有炮兵和其它重武器,这如何抵挡日军的大部队呢?
黄绍竑心里发凉,心想今天可是凶多吉少。
卫队长提着手枪站在一边,随着司令部里长官们的交谈,向每个人的脸上望去,他知道,此时此刻,应当轮到他站出来说话了。于是他向黄绍竑立正行礼道:“报告长官,现在情况紧急,请长官马上撤离险地,有我们在,还轮不到长官亲自上阵呢!”
大家闻言一愣,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要是在平常,司令部里人说话,哪有卫队长插嘴的份呢。
黄绍竑心里发热,他上前握住卫队长的手说:“谢谢你啦 !”
卫队长挣脱黄绍竑的手,向门外喊道:“一排长,你带五十名弟兄,掩护长官撤退!”
一排长推开门走进来立正道:“请各位长官随我们走,要快一点啦!”
司令部人员依次出司令部大门,五十名卫兵手提着二十响匣枪护卫他们迅速地撤离磨河滩。向安全地带疾进。
此时日军前锋已经抵近司令部,他们远远地发现有军人在活动,立即向前锋团长报告:“报告,前方发现支那部队活动,不知是哪一部分?”
前锋团长听罢一愣,不免看了一眼参谋长。
参谋长上前说:“太君,既然情况不明,我们应当等待后续部队上来再做道理!”
团长点点头道:“是的。”然后他下令道:“立即形成防守态势,防止支那军反扑,等待后继部队到达!”
参谋长叫一声:“哈依!”然后转身去执行。
日军前锋团长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因为不了解对方情况,他不知道这里就是娘子关方面最高指挥部,所以他只顾命令部队占领制高点,布置炮兵阵地,以做好防止对方冲击的准备,却并没有挥兵尾随黄绍竑等人直追下去。
娘子关守军司令部卫队长目送黄绍竑等人越走越远,直到看不清踪影,才急忙回到掩护阵地。结果他一看,卫队中又跑了几十人,其他人都等着他拿主意呢。他厉声说:“还有没有怕死的?不行就赶快滚蛋!告诉你们,今天就是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至少抵抗三个小时,好让长官们脱离险境!不然我们平时在司令部里牛皮哄哄的光神气了,一有情况就只能尿裤子吗?”
一个卫士叫道:“队长,你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们这些人都等着你下命令呐,要是怕死我们刚才不是也跑了吗?”
卫队长说:“这还差不多。大家赶快进入阵地!”
卫队刚刚进入阵地,有人问队长:“除了那九挺机关枪,大家手里全是手枪,没有长兵器呀?”
卫队长听了苦笑一下说:“咱这手枪可都是二十响吧?去把库房里的手榴弹箱子全搬上来,到时候一手射击一手投弹,比长枪手可灵活多了!”
于是二十几人跑回司令部把手榴弹箱子都搬上来。凡是拿手枪的每人分得十几枚手榴弹,然后大家静静地坐在工事里,谁也不说话。明摆着,今天要凶多吉少了。
突然有人跑上阵地问道:“你们谁是这里的长官?”
卫队长说:“你有什么事?”
来人一看卫队长的黄呢军服,立即向他行礼道:“报告长官,我们是一军团四一八旅侯镜如旅长的部队,约四千人;另有陕军三十八军教导团两千人的部队也已经赶到,团长李振西。我们的任务是堵住日军,不让其通过!”
卫队长如遇大赦一般,急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说:“太好啦,真是救了我们了!我们是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的卫队,只有这百来号人,而日军光是先头部队就有一个整团,我们原本打算战死在这里呢!”
来人说:“你们快去护卫长官要紧,这里有我们呢!”
于是卫队长急忙带人尾追黄绍竑等人而去。
侯镜如,河南水城人,1902年生,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此人曾是共产党员,参加过周恩来领导的上海工人武装起义,后来脱党,回归到黄埔军校蒋介石校长门下,从此在国民党军队中步步高升,至今已经提拔为旅长。
李振西,陕西人,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陕军三十八军教导团团长。该团为十七师后援。团里大都是青年学生和下级军官。该团在西安事变前后受中共影响颇大,团里许多人也是中共地下党员,因此士气高昂,一个团能顶一个旅用。
李振西上前对侯镜如行礼道:“既然侯旅长官阶高于我,我团自然归侯旅长指挥,就请侯旅长下命令吧!”
侯镜如说:“既如此,我也顾不上客气了。现在情况紧急,刚才日军差一点就把黄绍竑副司令长官捂在里面!你也知道娘子关一失,忻口那边也守不住,太原就危险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迅速占领大路两侧有利地形,堵住日军。你看公路两侧有两座山头,正好咱们一边一座。啥也别说了,赶紧行动吧!”
李振西向侯镜如行礼道:“是!”然后转回去布置防务。两支部队迅速向两座山头爬上去,于是公路被严密地控制住了。
日猷川岸听说中国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竟被日军前锋团眼睁睁地放跑了,气得破口大骂。他把当事的团长叫来,狠狠地打了一顿耳光,直打得那团长七窍生烟,可是人确实是他眼睁睁地放走的,他也得自认倒霉,只好“哈依,哈依!”地应声。
川岸打完了再问:“皇军部队为什么没有继续攻击前进?”
团长立正答道:“前方又有支那援军赶到,堵住前进道路!”
川岸这回没有打他,而是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情况。然后他下令道:“命令后续部队直接开赴冲锋出发地,炮兵试射火力,修正瞄准点。另外作战参谋直接标出敌军火力位置,与空军联络!对方既然是仓促临战,必无坚固的工事,且又在野外山上防守,比娘子关险关好打得多!”
那位前锋团长向前一步叫道:“太君,我请求参加第一轮攻击,以赎我刚才的失误!”
川岸缓和一下口气,说:“这才像一名帝国军人,快去准备!”
那团长朗声喊道:“哈依!”然后转身去准备。
可是川岸没有想到,这些“好打”的中国军队,既然深知自己身临险境而决心固守,当然都是抱定了必死决心的。
日军的飞机呼啸而至,它们先围绕守军占据的山头转上一圈,然后按照地面部队铺设的白色帆布板所指示的目标俯冲轰炸、扫射。大路两侧的山上顿时烈火升腾,浓烟四起。当它们把所有的弹药都抛向守军阵地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日军的重炮部队也不甘寂寞,它们紧接着日本飞机也开始向山头开炮,惊天动地一般地轰击了一番之后,日军的步兵部队开始分头向两侧山上攻击前进。
当他们冲到距对方阵地不足百米左右时,对方突然开火,手榴弹纷纷在日军集群中开花,大批日军士兵倒地而亡。余生者狼狈不堪地退下来。
川岸见状并不着急,他知道对方既然敢于在不利的条件下固守,就都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的人。他只是挥了挥手,命令第二轮攻击部队再向两侧山上爬去。
李振西见自己所据守的山棱前方略缓,已方却较陡峭,他马上觉得这对自己十分有利。因为敌方的炮弹除非恰好落在山棱上,否则就落入身后的山下,根本构不成杀伤力。而日军向上仰攻的路线也是一条山棱,这道山棱与自己据守的山棱形成一个“丁”字型,在守军面前呈现出两道山沟,日军攻击时只能沿着这两道沟向上爬。所他只在这两个方向上各摆一个连,山棱背后则摆一个营同时策应这两个方向,哪个方向上遇有较大伤亡,这个营的营长就向这个方向上派一个排过去增援。其他人都在山后坐着当预备队,遇有日军飞机往返俯冲扫射时,这些预备队就组织对空射击,使日本飞机不敢低飞。
他笑了笑,对参谋长说:“每条山沟摆四挺轻机枪就可以了,每挺机枪配二十名步枪手和十名投弹手,他小日本人再多,也只能从这两条沟上来,咱看住这两条沟就中;他小日本炮火再猛,除非他炮弹直接落在山棱线上,否则咱只当是听响了!”
布置完毕,李振西就坐在山背后抽烟,等待汇报了。
日军团长来到山下,他狂妄地对炮兵指挥官说:“愚蠢的支那人,如果他们连娘子关都没守住,那在关后这无遮无挡的山上他们凭什么挡住大日本皇军?立即进行炮火准备,我们要进行一次登山比赛啦,看谁先到达顶峰!”
日军的炮兵指挥官立即向他立正道:“哈依!”然后就去炮兵阵地了。
没多久日军的炮群和所有的掷弹筒开始向山上射击。
日军团长原本想目睹山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的景象,可是他看到每射出十发炮弹只有一两发在山顶开花,难道山上有什么特殊装置,把炮弹吸走了?
他急忙叫道:“快拿地图来!”
手下匆忙在他面前展开地图,他经过仔细研究,才发现山上守军恰巧守卫在一条陡峭的棱线上,除非炮弹正好落在棱线上,否则就落到山背后去了,根本对守军构不成威胁。
于是他沮丧地自语道:“梭嘎,山势对我军大大地不利,停止炮击!”
他身后的旗语兵立即挥动小旗,给炮兵发信号。炮击停止了。
他叫来两名中队长,对他们说:“你们在山棱两边沿着山沟交替掩护着向上攻击前进,务必要拿下这座山头!”
然后他又命人把炮兵指挥官叫来,对他说:“修正瞄准点,将复盖区域由山顶棱线改为棱线前沿,使支那军阵地前沿形成一道烟幕,掩护攻击部队的安全!”
日军的炮声又响起来,山上一片烟尘。两个中队的鬼子沿着两道山沟向山上摸去。
山顶上,营长向李振西报告道:“你看小日本瞎打的这叫啥炮呀,除了到处都是烟尘啥也看不见之外,一个人也伤不着!”
李振西瞪起眼睛说:“加小心,日本鬼子就是借着这烟尘往山上摸呐!”
营长一愣,慌忙回去仔细观察,发现日军果然沿着两道山沟向上爬呢。于是他大喊道:“注意,小日本爬上来啦,给我打!”
此言既出,山上的轻重机枪同时开火,迫击炮也向山下发射。
日军攻击部队的机枪手立即卧倒,向山上猛烈射击,企图压制山上的火力。
营长又喊道:“步枪手,压制小鬼子的火力点!”
随着“叭、叭”的一阵步枪声响,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顿时哑了。
但是日军冲锋的步伐却没有停止。看看就要冲上山顶了。
营长大吼一声道:“快,甩手榴弹!”
醒过神来的守军士兵们纷纷向山下投出手榴弹。
渐渐地日军支持不住了,开始向山下退走。
就这样,日军向上猛攻了几次,都被李振西团打了回去。
川岸见李振西这边只用很少的兵力便可阻敌,知他占有地形的优势,于是下命令道:“左边山上只用一个联队佯攻,右边山上以两个团强攻!”
部下们应声道:“哈依!”然后转身去准备。
他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侯镜如这边。
右边山上,日军的重炮打得整个山上升起巨大的烟云,上千名日军迅速地向山上爬。
参谋长对侯镜如说:“日本人咋看上咱啦?李团长那边的炮火稀稀拉拉的,你看这边!”
侯镜如笑笑说:“李团长那边地形有利,易守难攻。他那边是一道山棱直通山顶,要进攻只能沿山棱两侧的两道沟向上爬。所以李团长只要在每道沟口摆几挺机枪,再配上一些阻击手和掷弹手就中。另外,他那边山前是漫坡,山背是陡壁,日军炮火再猛,除非炮弹直接落在山棱上,否则就落到山根下去了,形不成杀伤力。所以小鬼子想在咱这边找找机会!”
他看了参谋长一眼,接着说:“咱这边阵地前沿有一块洼地,其它地方都是四十度左右的斜坡,咱只要看住这块洼地,把所有的机枪和迫击炮都向它猛打,不让日本人立足就行。其它地方既然是斜坡,咱弄上两百名步枪手在那边慢慢地打,在那种地方要是挨了枪子儿,人往下一倒就滚到坡下去啦,好对付。我们这边的问题是防炮,山顶上是平的,日本人的炮好打!”
参谋长听得发呆,心里对这位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十分敬佩。
侯镜如这个人在军中并不像其他的黄埔生那样,飞扬跋扈,以天子门生自居。他曾参加过共产党,后来虽然脱党跟了蒋介石,可是在官场倾轧中,他的这段人生经历总被人当作靶子攻击,特务们也总爱疑神疑鬼,缠住他不放。所以他处事十分谨慎,生怕惹事。每逢战事,攻则争先,退则殿后。日子久了,倒也成为国民党军队中的一位知名悍将。
日军的高木旅团长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右边山上的地形,然后他对炮兵指挥官说:“支那军阵地前沿的那块洼地是个立脚点,我们必须占领它。我们来分一下工,你们炮兵的任务是轰击支那军阵地上的火力点,不让他们封锁那块洼地;我们步兵的任务则是携带掷弹筒等轻火器攻上那块洼地,然后从那里向山顶阵地发起攻击!”
炮兵指挥官立正道:“哈依!”然后转身去组织炮火。
高木又叫过两个日军中队长说:“这山的坡度在三十五度到四十度之间,在这种坡度上向上仰攻难免伤亡大一些。你们从两边向上佯攻,目的只是用步枪压制对我军造成威胁的支那军火力点,为了达到目的,恐怕你们要演得逼真一些,难免会有伤亡。”
一位中队长大声说:“为大日本帝国捐躯是日本军人的荣耀,士兵们不会畏惧的!”
高木瞪起眼睛说:“八格!都为帝国捐躯了,谁来压制敌人的火力点?——你们一遇敌人的阻击就可以后退一些距离,但要立即卧倒,发现并消灭单个的重要目标。你们要明白,有时候单发武器的射击精度远比连发武器要高得多!”
那两名日军中队长说:“哈依!”
炮火响起来,山上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上一片硝烟,大块的石头纷纷滚下山来。果然有几处机枪阵地被炮火摧毁。
四个中队的日军一字排开向山上仰攻。这四个中队的日军看似一大片,其实只有中路那两个中队是攻击部队,两边的两个中队则是掩护部队。
日军中路的攻击部队果然争抢着往阵地前沿的洼地上涌,山上守军阵地的火力集中向洼地前方射击,企图封锁洼地前沿,但是随即遭到两边日军掩护部队冷枪的压制,守军的轻重机枪射手不时中弹伤亡。大批日军呐喊着向这块洼地猛冲。
侯镜如在山上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说:“哼,日本人也不傻,果然冲着这块洼地来啦!让咱的迫击炮群从山背后开火,复盖洼地前沿,轻重机枪咬牙坚持,向中路日军射击。所有的步枪手与两边掩护的日军对射,以冷枪压制冷枪,以阻击手对阻击手!”
他指挥火力牢牢地控制住洼地,不让日军立足,然后步枪射击声凌乱不齐地响起来,中弹的日军士兵纷纷滚下山坡,日军的进攻果然被压制住了,但他们并不后退,而是就地卧倒,与山上的守军相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