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恋(25)
烧烤铁雀
这鬼天气!说冷吧,干活时还出汗。说不冷吧,冰天雪地的,带着棉手套,手指冻得好像猫咬似的疼痛难忍。
冷雪峰到生产队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天天都是干着玉米脱粒的活。是链式拖拉机(国产的东方红54),用宽宽的皮带带动着一台小型的玉米脱粒机进行玉米的脱粒工作的。机器的轰鸣震耳欲聋,吞吐玉米棒子所扬起的粉尘弥漫着半个场院。冷雪峰和肖广九力气较大,也与老同志们一起替换着向脱粒机里喂着一筐筐的玉米棒子。其他人则是分两伙,一伙人将玉米棒子装筐,再运到脱粒机近前。另一伙则是将脱出的玉米粒和玉米骨子分开运到远处堆积起来。大家干得都很奋力,每人都是汗流满面的。休息时,摘下口罩,每个人都只有嘴角和脸腮还能看出肉色,眼圈、鼻洼都是黑黑的,额头和鬓角的部位由于干活时经常用手套和衣袖擦汗已画成了花脸。大家掸掸身上的粉尘就坐在玉米堆上休息了。冷雪峰他们已经与老职工们混熟了,上了些年纪的老同志一边抽着土炮(纸圈烟)一边和他们聊着家常。年纪轻些的总是充满活力,干活再累也挡不住打打闹闹。由于场院边经常有野鸡出没,冷雪峰他们几个支青出于好奇,除了提前来上班时就围着场院转上一圈外,休息时也要去看看。他们并没有什么猎枪和工具,只是幻想拿根木棍子也能打着野鸡呢。看吧,他们几个就像鬼子进村似的,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场院边的乱草丛中进发了。还真的碰上过几次,木棍还没出手,野鸡都扑楞楞地向远处飞了,他们也就瞎起哄地一边扔出木棍一边乱吼着,也就是为了找个乐趣呗。
有一次冷雪峰要在粮食囤子后面解手时(那时生产队还没有什么公共厕所,自己家也是在房前的柴火垛旁边用破苇席遮挡一下而已,所以解手都是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突然飞起了一大群麻雀,冷不防把冷雪峰都吓了一跳。好么,能有百十多支呢,真是黑哑哑的一片。回来后,有个老同志说这些麻雀每年不知道要吃多少粮食呢,这不禁使冷雪峰想起了在北京曾经开展过的灭四害运动来……全北京市的大人、学生和孩子都动员起来了。那几天里,冷雪峰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到“先农坛”城墙上,去轰麻雀的活动了。每个人都拿着竹杆儿或是木头棍儿,上面栓着各色的布条子,还有带着锣鼓的,一有麻雀飞过时,大家便一起又是呐喊,又是挥动布条子的,让麻雀都不敢落地儿,不一定到什么地方就会累死的。也听到过有拣到从天上掉下来死麻雀的……
老同志们还说,这些麻雀晚上都在粮食囤子上,盖的草苫子缝隙里过夜,或是在粮仓、或是在我们住的草房的屋檐下过夜的,到了晚上,可以用手电筒就能捉到麻雀呢。
由于生产队没有电,晚上活动都靠手电筒和油灯或是蜡烛照明。这下可好,一下班儿,肖广九他们几个就忙上了,都在准备手电筒。天刚黑下来,只有冷雪峰值班在家劈柴烧炕,高阿宝总像是大人一样,从不参加他们这些孩子玩儿的游戏。其他人从食堂打回饭来,都不吃就出发了。
冷雪峰刚刚把两铺炕都烧好了,肖广九他们几个就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刘国强身体最瘦小,可是他最能咋呼,一进屋就喊着:“班头(十个北京支青编为一个农工班,冷雪峰是班长,他们都叫冷雪峰是班头了),快帮忙打一大盆开水来,我们胜利而归了,逮着十多只‘老家贼’(北京土话,对麻雀的叫法)呢,各个都是肥肥胖胖的。老九(肖广九的外号)说一会儿叫咱们吃‘烧铁雀儿’呢。”
“你们的暖壶里都给打满开水了,自己到去吧。哎,用不用到对面屋去借个大饭盆啊?”冷雪峰回答说。
“咳,借什么盆啊,我们的洗脸盆就行。”
“什么?又洗脸又洗脚的,怎么用来洗麻雀儿啊?”
“那有什么?艰苦奋斗时期,干什么都得用这‘一品盆’来解决,老夫子(大家给吉达起的外号)说得对,见水为净吗。”
刘国强非常兴奋地又绘声绘色地又讲起了他们抓麻雀儿的经过了;“我们去了场院,场院的粮食囤子都是用洋草苫盖的,麻雀最喜欢在边缘的长草缝中做窝了,只要手电一照,麻雀的眼被晃花了,傻呆呆的都不知往哪儿飞,用手去抓,准跑不了。没多大会工夫,我和吴长盛就抓到了四支肥肥的麻雀呢,要不是冻得我手都不好使了,我们才不回来呢。”
这时肖广九他们也都进屋了,当他看到刘国强和吴长盛迫不急待地就要向脸盆里的几支麻雀儿身上到开水时,急忙喊着制止了他们。
“干什么?想蜕毛啊?没了毛可烧不成铁雀儿了。”
“连毛一起烧啊?那多味儿呀?”刘国强不解其意地嘟哝着。
“你们就别管了,我来烧铁雀儿,包你们吃得屁眼儿都流油。但是就这么十来几支小麻雀儿,可不够咱们这十位大肚汉子塞牙缝的,你们暖和暖和再去多抓些回来吧。”肖广九吩咐着他们说。
……
这方面还是肖广九在行,只见他用小刀割开麻雀的肚皮,取出了内脏。又在外屋地的灶坑边上挖了些土,用水合成了稀泥,再用稀泥把麻雀包上,形成了一个个的泥蛋蛋。而后,再把这些泥蛋蛋放入灶坑中,烧烤了起来。他还不时地用个木棍儿翻动着灶火中的那几个泥蛋蛋,并一边向灶坑中填加着木柴。冷雪峰对他们不干不净地弄那些小麻雀没兴趣,就回到屋中去了。
高阿宝正在油灯下看着那本从对面屋借来的苏联惊险小说,冷雪峰刚拿出针线准备缝补一下已经破了的棉手套,肖广九就进来说:“你也不去抓麻雀儿,也不来帮着烧火,一会可不给你吃烧铁雀儿。”
冷雪峰眼不离针线地说:“我根本就不吃那玩意儿,你们自己享受吧,我才不帮你烧火呢。”
肖广九看没办法将住冷雪峰,只得求他再劈些柴来说:“头儿,帮帮忙吗,我手上还有稀泥,没法子去外面劈柴,下回你值班时,我一定替你值班,替你劈柴还不行吗,谢谢你了。”说完还举起满是泥巴的手,来了个猴子似的敬礼。
冷雪峰看他那样子怪有趣的,不但手上有稀泥,脸上也摸了几道子,爬在灶坑边播弄那泥蛋子,脸也熏黑了。他又举手敬礼求着说:“好老弟,好老弟,帮帮忙吧,一会你不吃还可以闻闻铁雀儿的香味嘛。为人民服务,我们都谢谢你了……”
真拿他没办法,冷雪峰只得下炕,穿鞋,说:“你们这帮馋鬼,食堂炖熟的大块羊肉和粉条多好吃啊,才一毛钱一碗,还不够你们解馋的?非要吃什么野味,打两支野鸡来那才是正经的事呢。”
“别着急,我正想办法呢,明儿咱们找些细铁丝,到场院野鸡经常走的地方去下套子,准能套着野鸡的。”肖广九听说打野鸡才是正经的事儿,神秘地对冷雪峰说。
冷雪峰抱了一抱柴进屋没大会儿,吉达、李琪、刘国强、佟友仁、张瑞、吴长盛、孙永福都回来了。嚯!收获可真不小,又是二十多支肥麻雀儿。别看刘国强个子不高,身子骨又很瘦,小脸儿又是尖嘴猴腮的,为人却很精明,大家都叫他“猴子”。他一边张嘴哈着冻僵的手,一边着急地问:“烧好了吗?烧好了吗?嘿,香味都出来了。”
肖广九说:“猴子,弄到酱油了吗?”
“弄到了,还有辣椒呢。怎么个吃法你快说吧,我都馋死了。”刘国强说着就爬到炕里,把一小瓶酱油和一串红辣椒从他那铺盖卷后的手提包中拿了出来。
肖广九说:“来来来,先别急,把刚抓来的麻雀儿都向我那样开膛,把那些肠子肚子都扔掉,再包上稀泥,都做成这样的泥蛋子后,我再教你们怎么吃。”
当下李琪、孙永福、张瑞就用小刀学着肖广九的样子干了起来,吉达、刘国强又合了些稀泥,并将他们开了膛的麻雀,学着肖广九的方法用泥包好,放入灶坑里,大宝(吴长盛的小名)坐在灶坑边的木墩子上一边烤着手脚,一边向灶坑里填加着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