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过东北林区的人,就不知道北方连绵不断的林海多么的浩瀚广袤,到了冬天,白雪茫茫,北风呼啸,松涛澎湃。这时正是林区农民割冬柴的时候,林场是允许农民适当给林木修枝的,这样林区的百姓就有了得天独厚的燃料资源。农民割的柴禾都是上好的松树枝,冬天的松树郁郁葱葱,割下的松枝碧绿碧绿的,捆成的柴捆活像孔雀的尾巴,好看的很。
我刚刚插队到山乡没几天,就赶上知青点割柴禾,规定每人一百五十捆,由于女生上不了树,就男女搭配两人一伙,男的上树割树枝,女的在下面截断捆成捆,合作完成任务。
由于我是刚来才几天的新知青,没割过柴,点长让我割一百捆柴,不用带女生。这个任务一下来,愁得我几晚没有睡好觉,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割过柴,更没上过十几米高的大树,我第一次感到山村生活的不易。
为了完成任务,我准备了好几天。借来了割柴用的工具,在老知青的帮助下,把自己武装起来:戴上狗皮帽子,(不戴不行,零下30多度,会冻掉耳朵的),穿上厚厚的棉袄,腰上系上草绳,腿上打上腿绷,后腰还挂上一个专门割柴用的大鱼头锯。我终于勇敢地出发啦。
我来到山脚下的路边,一道沟一道沟的查看,看看哪个山谷里的松树茂密,好割一些。最后,我选重了一个叫四道沟的地方。这个山谷幽深的很,长满了黑松、黄花松和落叶松。我向南山坡的一片高大的落叶林走去。
落叶松高大参天,足有20来米高。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落叶松粗大的树干显得更加紫红,斑驳的树皮像翘起的鳞片,树冠像一个锥型的塔,看上去树枝从未修剪过 ,真是割柴的好地方。
山谷里空寂的很,贪婪的大雪似乎要吞咽这里的一切,松林被大雪压得好像喘不过气来,北风吹得松涛嗷嗷作响,像有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林海深处猛烈地吹着尖厉的哨子。就像童话中的老松林,令人胆怵。
我壮着胆子趟着没过小腿的积雪,向落叶林走去,刚走进山脚下,谁料噗通一下陷进了被大雪掩埋的壕沟里,只露出半截身体,顿时吓得我一身冷汗,我慌忙挣扎着,扒开壕沟边的积雪,抓住干枯的蒿草,一个猛劲窜上来。我定一定神儿,拍掉身上的积雪,又向树林中走去。
进了树林里,抬头望去树枝上满枝头的核桃般大小的松果,在风中摇栧着,像挂满枝头的风铃。高大威武的落叶松,高傲地仰着头,对我的到来不屑一顾。
我开始上树了,我双手紧搂树干,用两腿使劲往上蹬,每攀上一步,四肢都累的酸痛无比,不一会,汗水像小虫一样从头上往脸和前后胸爬下来。双手抓树干抓的都发木了,脚还不住的打颤,累的我张着大嘴直喘气,树上的灰尘和积雪直往嘴里掉,没一会,就变成了花脸猴。
这样,我每攀上一步就得休息一会,我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最后我终于上到了树顶。在这一剎那,我似乎摆脱了大地的束缚,身轻如燕,我和树都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有种凌空飞翔的感觉,很是美妙。我举目远望,白色峡谷分外美丽,这时峡谷上空正好飞来一只大鹰,在我头上盘旋,突然猛的在我头顶上掠过,尖叫着飞走了,吓得我差点松开手掉下去。原来,它是在跟我开个玩笑。
我拿出腰间的鱼头锯开始锯树枝,落叶松坚硬的很,锯起来十分费力。此时,咔咔折断的树枝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雪白的山坡一会就满是断枝败叶,一片狼藉。我一共上了6颗树,就再也上不动了。我把锯下的树枝锯成几段,总共捆了60捆柴禾。这时天色已晚,快下山的太阳用冷漠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是说:我都要走了,你还留着干什么?
我这时才感到又冷又饿,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累过,我望着被我锯过的树林,像似被缴械了的俘虏,光秃秃地站在那里,完全没了原先的摸样。而我也像累坏了的老牛,靠坐在柴堆旁。
这时,山谷外地公路上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我定神望去,一辆载满人的大卡车停在沟口,车上的人纷纷跳下,直奔我这而来,这突来的事态让我很惊讶。这些人来势汹汹,把我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审问起我,问我你是哪个大队的,为什么要破坏母树林?这一问让我更蒙了,什么公树母树的?我直纳闷。其中有个人说:“我们是林场保卫处的,你割了母树林,跟我们到林场保卫处去,你的柴禾也作为证据全部没收。”我感到事情不妙,急忙说:"我是台沟大队新来的知青,我是在完成知青点的割柴任务,不知道什么是公树母树啊?"这时沟口又开来一辆吉普车,有人喊:场长来了!场长走过来,后面还跟着我们大队的书记和主任,场长用眼睛瞪着我,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们知青简直无法无天,怎么把母树林给割了?转身又对我们大队的书记和主任训斥道:你们怎么教育的,不知道这是育种的科研林吗?我们的书记红着脸说:“我们都讲过了,这个孩子是才来几天的知青,啥也不懂,我们回去好好教育,让他深刻检查。”场长打量着我说:“看你像个刚来的城里娃,你这下闯大祸了!我们跟罗马尼亚友人定好了,明年春天在这里进行落叶松的科研交流,这下子你把林子给损坏了,让我怎么办呢?”又对我们的书记和主任说:“你们可要看管好社员和知青啊,如果这个小孩不是新来的知青,我今天就要抓人交差了!”我们大队领导一直袒护着我,一直说着好话替我求情。场长最后说:“你们大队领导今天晚上到公社去连夜开会,今天的事件要全公社通报。”接着又对我说:“你们是接受教育来的,不是来造反的。”最后林场的人愤愤的离开了。晚上,村里的广播里播出了这件事,全公社的社员和知青都进行了收听,各大队和知青点都在议论这件事,我一时成了新闻人物。
没过几天,我还是用牛车偷偷把柴禾拉回了知青点。知青大哥大姐们围上来看热闹,看到我割的柴禾都啧啧称奇,都说没见过这么棒的柴禾,还是新青年敢干!有位知青大哥说:“母树林的柴禾谁能比呀!”说的大伙哈哈直笑。
后来我才知道,我割的那片林子有80多年树龄,是最好的落叶松品种,是留作繁育幼苗和搞科研用的。经历这次砍柴风波,我觉得自己懂得了很多事情,成长不少,变的更加能克服困难了。
当年的经历,铭刻在心,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