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小说。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狠 队 长
由于火车误点,我赶到完达山农场管理局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没办法,只好先找招待所住下。服务员把我领到把头一间,说这儿比较清静。谁想到,这一宿我却没合眼。
一进屋,见里面已躺着一个壮汉,四仰八叉,盖在身上的皮大衣滾落在地上。我忙拾起,拍掉尘土,轻轻给他盖上。这汉子一惊,醒了。三言两语,他知道我是垦区报社的记者,我也摸清了他是小有名气的“狠队长”。
“你就采访采访我吧!”老“狠”突然说。
我愣了。有毛遂自荐当场长、队长的,还没见过自告奋勇当采访对象的呢!瞧着他那郑重劲儿,又不像是开玩笑。我顺水推舟:“那就谈谈‘狠队长’的来历吧。”
他并不推辞,侃侃而谈。“早晨五点半,回来看不见,地里两顿饭”这口号听说过吧?那是我的一大发明,全场在我们队开现场会,推广“疲劳战术”!为了整治那些怕苦怕累泡病号的,我下令“大忙季节病假一律取消!”只要有口气儿就得给我下地。这两大发明换来一个绰号“狠队长”,背地里也有叫“狼队长”的。这些我都不在乎,咱干在头里,腰杆子硬!
听到这儿,我开始犯困了。这有什么值得采访的?现在已经是20世纪80年代,时兴的是“一包就灵”,他念的是哪本经呀?
老“狠”看了看我,问道:“我这个当家人怎么样?”
“责任心还是挺强的,不过……”没等我说完,他放声大笑起来,提高嗓门说:“什么,还挺强?哈哈。在队里,职工们瞪起眼睛送我两个字。”
“什么?”
“下台!”
这时他尽管还在笑,但我看得出是自嘲。我没敢再盯住他的脸,目光却碰到那双粗壮的手,上面每道暴跳起来的青筋,仿佛都在向我诉说劳苦。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促使我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狠”点燃一支香烟,心平气和地继续讲。事情来得突然,简直是一场梦。农场三级干部会一散,当天晚上我就向全队宣布“明年实行全奖全赔”。话音刚落,会场就开了锅。先是掰着指头算账,接着串通谁和谁搭伙,后来竟七嘴八舌问我有什么新章法。这些嘴巴还没堵住,又像甩手榴弹似地“扔”过来十几个“怎么办?”
我急了,大喊:“什么新章法,上级的指示就是章法!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办,领导怎么决定就怎么办!我老狠就是狠狠地照着办!”这一着果然灵验,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齐副队长站起来,补充我的意见。真没想到,他去了一趟实验农场,把“全奖全赔大包干”吃得那么透,对各行各业怎么“包”,说得头头是道。心想:“自己过去真没把这个大学生当成人物,今年要好好发挥这个助手的作用。”
职工们听完齐副队长的发言,一个劲儿鼓掌。突然,有个老职工走上前来,对我说:“老队长,不是我们无情无义,如今搞经营责任制,要的是经营管理上的明白人,你那套大哄大嗡的本事怕不赶趟了,不如让齐副队长领头承包。”
“对。让明白人当家!”大伙一起喊道。
我脑袋顿时“嗡”地一下,光嘎巴嘴儿,却说不出话。这一宿,怎么也睡不着,还是老伴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没见你这么没主意,那股狠劲儿让狼叼去啦?!”
我寻思,改革工作也得改革自己呀!咱们是党员,对别人狠,轮到自己也不能熊。群众的眼光最亮,大伙选中了明白人,咱绝不当“顶门杠”。第二天,我和齐副队长唠了大半晌。小伙子真有种,甘愿立下军令状!
“场党委同意吗?”我问。
“同意。如今干啥都讲效率,场党委接到我们的报告,当天就批复了。真痛快!” 老“狠”越说越高兴,眉宇间透着喜悦。
“那您到管局来干什么呢?”
“像我这样不适应改革要求的干部别的农场也有,自己还舍不得让贤退位。管局领导说,先让我在改革培训班上来一个现身说法,过些日子送我到干校学习经营管理。”说着,老“狠”严肃起来:“有的同志总觉得下去丢脸,今天我偏要上台去讲这事,要不咋让你采访我呢!”
我终于被打动了,于是连夜把这场巧遇写出来。第二天一早,当我把初稿交给老“狠”看时,他非常诚恳地说:“这就算一个引子吧,建议你去深入采访齐副队长,把更多的笔墨用在宣传明白人上。”
稿子见报后,许多读者来信,说他们农场也有“狠队长”。原来,“狠队长”在垦区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