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白万花筒（连载中）

不惯男生同交往，

入团严重受影响，

下乡劳动行长路，

提起当年上淮阳。

一路说笑真欢乐，

齐心拉犁重配合，

秀雅力弱有自卑，

志军鼓励做工作。

少年不知愁滋味，

编排节目真秀美，

劳动结束心中暖，

谁知风暴正待归。

                  第十二章

早在4月份的时候,学校就开展了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及其《三家村札记》。紧接着又批判“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反党集团”，批判“二月提纲”。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开展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通知。6月，淮水县中学迎来了县委派驻的工作组，指导学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学校停了课，同学们纷纷起来“造反”。

学校大门两侧围墙上原先书写的“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被粉刷掉了，代之以“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原先美丽的林荫道梧桐树身上被钉上两排粗大的竹竿，张上柴席，一直绵延到高台广场的四周，形成了一条钥匙状的大字报长廊。长廊底部，高台后的大影壁上，是一幅毛主席的巨幅画像。

学生们的造反对象首当其冲的是老师。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极左思潮影响下，一些出身不那么根红苗正，社会关糸不那么纯洁，甚至师从的老师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的老师们被陆续揪出，而外语老师又最先成了“崇洋媚外”的典型。一位教初中英语的女老师是位印尼归侨，被剃了个“阴阳头”，脱下“资产阶级”的高跟鞋，挂在脖子上，赤着脚游校。历史秦老师，北大毕业，成了“翦伯赞的得意门生”，他家的门被大字报封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洞，爬着进出。物理徐老师，前苏联留学生，传说曾和一苏联姑娘情真意切，激起了同学们极大的爱国运热忱：“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身为中国人，有那么多的中国姑娘你不爱，偏偏要爱上一个苏修特务，这只能是阶级立场有问题！”

一大批教学经验丰富的好老师被当成“只专不红的修正主义分子”轮番批斗。那位满腹经纶的语文余老师因实在受不了这种“人格上的污辱，”于一天深夜，乘看守的同学不注意，用一枚铁钉，自己从自己的头顶钉了下去，成了终身残疾。能歌善舞的音乐梅老师，听说一派学生组织第二天要揪斗她，害怕极了，从此不知行踪。推理严谨、板书漂亮的立几金老师在一天深夜投了井……一些老师开始改名字，把原先不怎么革命化的名字改得合乎潮流。同学们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校园内“李卫东”、“钱光辉”、“周文革”、“赵跟毛”，泛滥成灾。

6月中旬，地委“文化革命领导小组”成立。7月上旬，各县、市也纷纷成立了“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继而，“大串联”的风潮波及淮水。北京、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学生们带来了革命的火种和经验，“红卫兵”组织纷纷建立，造反的矛头由学校转向社会。随着工人、农民、机关干部的相继造反，无政府主义的狂潮开始泛滥。“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每天傍晚直至深夜，淮水县城内两条主要马路的十字交汇处，成了自由辩论的场所。一圈一圈的人扎成了堆，绵延数百米。“保皇派”和“造反派”两大派系也在大辩论中逐渐形成。为了显示自己更革命，一切“牛鬼蛇神”、“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了抢手货，你横扫过来，他批斗过去。“大呜、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已显得太温和，批斗、游街、人身侮辱甚至殴打也相继出现。

短短两三个月，“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从首都北京向全国各地奔腾而下，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裹挟其中，翻滚着，旋转着，不知流向何方……。

8月18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第一次检阅了红卫兵队伍。当红色电波将这一惊人喜讯传播到祖国的四面八方时，全国的红卫兵小将们沸腾了：“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迷路时想您有方向，黑夜里想您心里明……”一时间风靡全国。到北京去！到北京去！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成了每一个红卫兵的最大愿望。

柳和平的血管里天生流淌着当领导的血，她和几个高中的学生干部们一合计，“太阳升”战斗团由此诞生了。她迅速召集成员们商量去北京的事宜。同学们一下子欢呼起来：当不成赴京代表，坐不成车，我们就发扬老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革命精神，走到北京去！

经商定，第一批去10人：8个男生、2个女生。柳和平任队长，副队长是高三甲班的团支书欧阳秀泽。说走就走，他们买了本最新版的《中国地图册》，决定沿着古运河北上。在学校开了一张介绍信，每人自带10斤全国粮票，10块钱。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支打着一杆“太阳升长征串联小分队”红旗的豪情万丈的红卫兵队伍就离开古城准水，向北京进发了。

第一站他们直奔刘老庄八十二烈士陵园。这个被陈毅代军长称之为谱写了“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壮举”的八十二位抗日英雄，是他们从小就崇敬的偶像。此刻，在这个偏僻简陋的小村庄里，八十二位英烈已然默默无闻地长眠在苍松翠柏之中二十三年了。看着墓碑上密密麻麻的英烈们的名字，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英烈们牺牲时的年龄也和我们差不多，大也大不了多少，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年轻的生命打垮了侵略者，夺取了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如今，如何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我们这一代人责无旁贷！

柳和平站在墓碑前，想起同样英年早逝的英烈哥哥，心情尤为沉重。哥哥生前常常鼓励她：“小妹，生长在和平年代是幸福的。多学点知识和本领，报效祖国，报效人民。……”英烈们不会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最壮丽的事业——打击侵略者、解放全中国。相比之下，我们做了什么？

凭良心讲，对目前这种六亲不认的造反行为，柳和平是有看法的。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只是给了你生命，而老师为你“传道、授业、解惑”，助你更好的步入人生旅途，难道不应当受尊重吗？当然了，“天地君亲师”中宣扬的“师道尊严”是封建主义的流毒，应该批判。但这是由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形成的一种传统观念呀，怎么能把这笔账一股脑儿全算到老师们的头上，批斗个没完没了呢？

作为一名应届高中毕业生，他们早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进考场了。如果不是“停课闹革命”，现在的他们应该坐在大学讲堂里静静地聆听高校的教授们传道授业了。回想填报志愿的过程里，有多少同学不是受着某些学科老师的影响来构画自己的人生蓝图的呢？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能有点过誉，但说老师是人类未来蓝图的策划者应该并不过份吧。

是的，迫于形势，自己也曾批判过化学韩老师的课“庸俗”、“低级趣味”，但说实在话，他上的课确实生动有趣，记忆深刻。余老师终身残疾被押送回老家，柳和平内心酸痛不已。这么多的好老师们把自己的所学所思毫无保留地灌输给了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他们为的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祖国的未来和希望？人们常常把老师比喻为“蜡烛”，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有一种多么高尚的情操。学生们难道就应该这样报答老师吗？柳和平困惑了。这么做肯定不对头。但到底应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

晚上，在市行政干校大礼堂地上铺着的柴席上，他们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们畅所欲言，方才知道，哪里要争当什么赴京代表？凭着一纸介绍信，串联是免费的。别说是去北京，全国各地任你驰骋！初中部的两个小男生当即兴奋得就地翻了几个跟头。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安排坐汽车直达连云港，当天下午便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火车并不挤。背包被码放在行李架上，毛巾整齐地挂在衣帽钩上，随着火车“咣当咣当”，微微颤动着。柳和平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田野、村舍、小河、树林风驰电掣般向后掠去；远远地瞄准了一头牛，还没等看清楚，“嗖”的一下子，它已经又远远地落到了后头。第一次坐火车的感觉真如腾云驾雾一般，惬意透了。

一过徐州，车速就明显减慢下来。铁道两侧，不时见到一队队高举红旗的步行串联小分队在勇敢进发。一种亲近之感使他们不由得打开车窗挥手高呼：“嗨！你们好！”小分队的队员们也高喊着什么挥手致意。

火车开开停停的，一般只在小站停靠。此时，便会爬上许多背着背包的红卫兵来。只上不下，车厢里渐渐地拥挤起来。年轻人的热情可以融化一切，共同的目标和使命感使这些素不相识的红卫兵们很快便打成一片。大家相互交流各地文化大革命的情况；交换传单、像章；憧憬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美好时刻；传唱新学的语录歌和毛主席诗词歌曲。一路上欢声笑语豪情万丈。火车经徐州——济宁——济南——德州，终于在9月26日上午驶进了天津站。此时的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密密麻麻地脚挨着脚，脸贴着背。

他们被安排住进天津南开大学，等待进京的火车。

南开大学是敬爱的周总理年轻时读过书的地方。但此时偌大的校园里除了 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紧闭的门窗，杂乱破损的桌椅，见到的却多数是外地来取经的中学生们。很多同学围在大字报栏前，一边看一边认真地抄写着。

当晚，就“是步行还是继续乘车去北京”的问题，10个人产生了分歧。欧阳秀泽主张乘车，以便早点进京去“革命的发源地北京大学取经”。柳和平不同意，她说：“到北京只剩下100多公里了，步行充其量也就是三四天的路程，我们既然是打着长征串联小分队的旗号出发的，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理应坚持步行到北京。”

另一名女队员，高三甲班的团支书荀幽兰也说：“步行灵活性大，我们可以去看看著名的卢沟桥。”

两名小男生也表了态：“我们沿着铁路线走，遇到火车停下来，再爬上去也不迟呀。”

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欧阳秀泽他们让了步。他们拟定了行程：第一天到达豆张庄；第二天到达魏善庄；第三天直插长辛店；第四天由长辛店到卢沟桥经丰台进京。

和在省内的步行串联不同，这一次他们沿途见到了不少长征串联小分队。尽管行程安排不尽相同，但赶在10月1日前进北京参加国庆典礼，却是大家共同的心愿。红卫兵们着装各异，但人人头戴一顶军帽、腰糸一根皮带、臂套一只“红卫兵”袖章、胸别一枚甚至几枚毛主席像章却是惊人的一致。小分队的队名各异，但个顶个的都气吞山河：“万木霜天”战斗队、“星火燎原”战斗队、“战犹酣”战斗队、“只争朝夕”战斗队……有一支干脆就叫做“造反有理”战斗队。快到北京了，每个队员们虽然看上去都疲惫不堪，但也看得出士气都很高昂。

他们追上了一支“万山红遍”战斗队。这支小分队共八人，五男三女。听口音是从武汉来的，这引起了欧阳秀泽的好奇，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从武汉乘火车可直达北京呀，你们怎么绕到天津来了？”

“万山红遍”战斗队中一位头发粗短脸蛋浑圆的小姑娘抢着答道：“我们已经去过北京了。9月15日毛主席第三次接见红卫兵，我们都在天安门广场。可是那天天太晚了，路灯都亮了，秩序又不好，我们根本没看清毛主席的模样。我们想，10月1日是国庆节，毛主席肯定要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典礼，我们去是想再看一次。”

小姑娘的话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这么算起来10月1日应该是第四次接见红卫兵了。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计划接见多少次红卫兵呢？”

“我认为肯定要把全国的红卫兵都接见完。”

“全国这么大，有多少红卫兵啊？况且像你们这样已经见过一次的，还想再见第二次第三次，哪能有个完？”

“是嘛，天渐渐冷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吃得消吗？”

话音刚落，“毛主席是永远不落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一个留着平头的红脸膛小伙子突然提高嗓音高举右臂嚷了一句。

队伍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听见“擦擦擦”的脚步声。“太阳升”战斗队渐渐超过了“万山红遍”战斗队。柳和平心里想，10月1日无论如何也要看清楚伟大领袖毛主席，决不能像武汉同学那样。

“小胖，唱首歌吧。”后面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唱啥子歌？”熟悉的圆脸小姑娘欢快的声音。

“主席诗词‘咏梅’，怎么样？我伴诵。”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柔美的歌声伴和着舒缓浑厚的朗诵声水乳交融，是那么的和谐，动人心田。柳和平决定回校后扩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定要动员田国庆参加进来。用这种新颖的文艺方式宣传毛泽东思想，影响必定更为广泛。

9月30日深夜，“太阳升”战斗队终于风尘仆仆地经复兴门来到了长安街上。

长安街真长啊，头顶上的路灯似天幕上镶嵌着的繁星，无休无止地向两头延伸着，延伸着，直至天边。

因为是国庆前夜吗？长安街上仍很热闹。不时见到一队队红卫兵在向天安门广场聚集，其中大多数是和他们一样背着背包、举着队旗的长征串联小分队。

天安门广场真大呀！想到就要在这里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他们不知疲倦地冲上人民大会堂近一层楼高的花岗石砌就的大石阶，抱了抱那十二根粗大的大理石门柱，又折向南绕着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一层、两层、三层连续转了三圈，最后伫立在纪念碑的正北方，凝望着夜色里仍闪闪发光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镏金题字，一股祟敬之情油然而生。这些原先只能从书报上读过的伟大建筑如今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亲手触摸，亲身体验，一股自豪感令他们倍觉振奋。

天渐渐亮了。广场四周的建筑在晨曦中慢慢显露出它们壮严肃穆的容颜。广场上，东西长安街两旁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群，红旗翻滚，人潮涌动，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份。

太阳出来了，热力四射。广场及其周围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终于，熟悉的“东方红”乐曲响起来了。“毛主席要出来了！”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人挥舞红宝书高呼：“毛主席万岁！”千百万个年轻生命的激情呐喊，真是声震寰宇。

从东长安街上，一列列方阵鱼贯而过。他们将通过天安门城楼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望着身边散乱的队伍柳和平心中一阵懊悔：如果早几天到北京，住进某一接待站现在不也成了其中的一员？怎么办呢？柳和平皱起了眉头。“忽啦啦”，只见路边有一队红卫兵急速冲向路中央，插进了一个方阵的后面。柳和平心中一动，和队员们交换了一下眼光，大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久，瞅准了两块方阵中间的间隔比较大，柳和平右手握拳向下一挥：“上！”带头向方阵后冲去，队员们列队紧随其后。几乎同时，对面的马路上也有一队红卫兵冲了过来。近了，更近了，“哥？”几乎脱口而出。不加思索地，两只手臂紧紧地挽在了一起。仿佛害怕被驱赶似的，这一列的同学们全都紧紧地挽起了手臂。

天安门城楼上，毛主席那熟悉又慈祥的面容终于出现在视线里。他不时高举右臂向大家挥手致意。看清楚了，又模糊了；眨眨眼，又清楚了。每个人都不愿再挪动脚步。看一眼，再看一眼。工作人员反复摧促：“同学们快点走；后面的同学在等着呢！”……

这次接见持续了六个小时。它也成了柳和平终身难忘的珍贵记忆。在她人生后来的几十年里，如此宏大如此激越的群众场面她再也没有亲身经历过。

文革始处秩序乱，

众多老师纷遭难，

和平参加大串联，

到京成功受接见。

文革初期，学生大串联，接受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提前应该有布置的。8月15日我和老师带队个班骨干去北京住在农大。然后冒雨去市革委取票。安排在与清华大学不远的的地块。离金水桥很近。天快亮时，主席来到金水桥附近看到热烈场面，但我们还是远了些。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