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的故事——3
“牢”头——宁云红(下)
批斗会,只能到此结束了。坐在车上,人们问我认识不认识刚才打我的人?他们告诉我说:“那个人叫马长满。”
我只得对他们实话实说了。我告诉他们;那还是在“大索伦河农业中学”时。一天,我们正在自己盖房子呢。忽然,有两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停在了公路上,那司机冲我们喊着说:“还不看看你们的小羊羔儿,快被狼吃了!”
我们都向河边那里看了。唉呦,我的妈呀!可不是,一条灰褐色的大狼正爬卧在那里,而我们的小羊羔,却满身是血颤惊惊地站在那里……女学生们都怕得躲了起来。而几个大同学却拿起铁锹、镐头和斧头什么的家伙什儿,与我一起向那里走去……
这时,公路上又有几辆车停了下来,那些司机也拿起了撬杠,来到我们当中了……当我们围拢过来时,那头狼并没有动静,既不去吃羊,也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反扑过来,或是逃跑。走到前面的同学(同学们为了保护我,都抢在了我前面),高兴得说到:“狼被栓羊的铁链子缠住了,打狼啊!”
“打呀!狠狠地打啊!”
“……”
又是铁锹、镐头,又是撬杠的,都打在了狼身上……那个狼连叫都不叫一声,一直到它脑袋被打破了,才躺倒在地上了。大家还不解气,还在打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着哭腔高喊着:“别打了,那不是狼,是我的狗哇……”大家这才注意到,有一个人,从大索伦河桥上跑过来……而他后面是一挂载满了木材的马车。
那个人就是马长满。只见他抱起那个“狼”一边哭着,一边解开了绕在狗身上的铁链子,说:“哪有大白天来狼的,这是我的狗。”
“竟瞎说,你的狗?它怎么不叫唤?”
“你的狗?为什么来吃我们的羊?!”
“是人喂养的狗,有吃人家羊的吗?”
“你就别想讹这些学生打的狼了!”
“……”
大家与他争论着,那些车上下来帮忙打狼的人,都向着我们说话。
……
马车也停在了我们学校东面的公路上了,下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老职工。他到我身边说:“冷老师啊,那的确是这个马长满花大价钱,新买的狗。跟着我们上山拉木材去了,可能都半天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才跑来逮羊的。”
这个老同志说了,我哪能不信呢?
既然这样,我就阻止了同学的争论。可是马长满却不依不饶的要我们陪他的狗了。
那些帮忙的司机可不答应了。左一句,右一句地与他争论着……
到了,他没有办法了,他们生产队的人也都埋怨他不讲理呢,他差点连那条死狗都没拿走。因为那些司机和学生都不让他拿,并且要他赔一头小羊羔呢……
大家这才明白,那个自称是“林彪”的兵的人(他们66年复员的兵,在运动中,与老职工辩论时,都自称是林彪的兵,是捍卫毛泽东思想的革命的兵。而把老同志说成是彭德怀的兵,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保守主义的兵),怎么是……
……
宁云红与我的关系,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竟非常与众不同呢。不仅是我,在“黑班房”里其他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就是在各项“劳改”中,也都是比较轻松的。
刚开始到山上去,给伐倒的木材“归棱”时,有一个“群众专政指挥部”复转二连(66年刚刚复员的官兵,新组成的生产队)的民兵,跟着去了。在大家干活的时候,没想到,他却手拿一根粗柳条子,一边用粗柳条子不断地抽打着干活的人,一边喊着“快点干。”……那情景,真的使我联想到电影中,恶霸、地主逼债的场面了……
这样的行为,不但我们这些“老黑”反感,更激怒了我们的“牢头”宁云红。只见他怒气冲冲地,夺过了那人手中的粗柳条子,一边把那粗柳条子撅断了好几节,一边冲那人喊着说:“给我滚!这里没有你的事!”
那人还不服气地喊道:“我是群众专政指挥部的,怎么没有权利来监督他们这些反革命呢?”
“群众专政指挥部已经把看押、监督的权利,都交给了我们执行。我们是有协议在先的,你不知道吗?瞎来搅和什么?”
“你们就是太右了。对他们这些反革命,必须施行专政!”
“什么专政?打人就是专政了?……”宁云红带来的几个看押人员,都围了过去,与那人争论了起来。
“……”
“你们怎么都没有一点阶级感情?怎么都向着“劳改犯”说话呢?”
“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来的?你没看到他们都在努力地干活吗?你还有点人性吗?”
……
那人见势不好,也只能一边自我嘟囔着,一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