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我曾在兵团某师后勤部所属的物资供应站任职。这是计划体制下的一二类物资的供应单位,主要负责全师各团的生产物资的调拨保管发运工作。物资中大的有整台设备如:运输用的解放牌卡车,种地的履带式‘东方红’牌拖拉机,田间作业用的‘铁牛55’胶轮拖拉机,收获用的联合收割机;小到零配件,小螺母,小垫片。还有各种生产用的各类油料象柴油,汽油和润滑油,因为机械中用于生产的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最多,所以各种油料中柴油的用量最大。基本建设中所需的木材,水泥,油毡也是我们的供应范围。物资供应站共有三百多人,本部设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富锦县城边的白炮台(日伪时期建筑),在富锦,福利屯,佳木斯等交通枢纽设有物资转运站,还在哈尔滨等一些城市派有若干驻在员。
生产用的柴油主要靠本站里自有的两艘油驳从佳木斯附近的莲江口油库把油运到位于富锦白炮台的本站油库,各团的油罐车再从站里的油库把油拉回去。航空,火车,汽车,航运等运输方式中,航运是最经济的。油驳满载是四百吨左右,运一船油相当于解放牌油罐车跑一百车次。现在通了火车,查了一下,富锦县城到莲江口陆上距离176公里,火车运行3小时14分钟。在七十年代,铁路不通,公路的路况很差,既窄又坑洼不平,汽车从站里到莲江口单程要开五,六个小时,从各团直接去油库的时间就更长了,兵团那时的油罐车数量很有限,所以利用江上运输是争取增加站内储备,降低运输成本,缓解运力紧张,保障生产进行的有效方式。
75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松花江水也比往年瘦。十月底船队Y队长就和我说,跑完这趟船就打算进坞过冬了。往返一趟的航期是七天,船按时回到富锦,靠上站里油库的简易码头,接上管道开始卸油。我来到船上,听水手长WZH(北京丰台区的知青,原来在59团)和水手在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是能不能再跑一趟的话题。主张跑的人历数了历年的封江期和最近的气候变化,觉得有抢回一船油的可能;反对者理由也很充分,觉得西北风刮的比往年早,江上开始出现冰流了,地方航运部门船都进坞了,搞不好船冻在江里就毁了。究竟跑还是不跑,我也拿不定主意。船卸油加上清仓的时间大约需要三天,必须要在这三天内作出决策。三天里我和船队的人分头跑气象站,咨询在江边长大的老者,看其他运输部门航期安排,外面的说法也不一致。我和船队大多数人仔细分析后觉的可以和老天爷赌一回。马上派人到莲江口油库提前办好装运手续,保证船一到马上能装油;又派人和松花江沿途船坞求援,万一提前封江,请他们借一块地方给我们过冬;站里油库检修设备,保证在最短的时间把油卸完。一切安排停当,我把行李搬上油驳随船拔锚起航,站在甲板上,初冬的江水泛着淡绿静静的流过舷边,船后翻滚着细碎的浪花,江面很静,只有拖船的柴油发动机机器发出的单调的‘突突’声。面对着平静的江面,江边发黄的一丛丛芦苇和偶尔匆匆飞过的三五只水鸟,我的心悬在半空,想这可是在向天借路,万一不成后果难料啊。由于江面上船只已经很少,航程比我们比预计的要短,油驳装满后比平时提前3小时开始返航。因从佳木斯到富锦是顺松花江而下所以速度很快,开始时艳阳高照,风平浪静,眼看胜利有望了。不料,离家还有半天航程时天气突变,天上一片灰蒙蒙的,江面北风呼哨,吹黄了江边的芦苇,吹没了水面的江鸥,吹的船体也微微侧倾,我和水手们站在甲板上,看看天,望望水,没人说话。我心里暗暗祷告上苍,请您缓缓冬日的脚步,给我们半天时间吧,只给半天,行吗?船在逆风前行,风搅的水变得有些混浊,江也在河床里不安的扭动着身躯。可事到如今也只有前行。。。在风中,熬了半天,坏消息煎了半天,心揪了半天,在焦虑中终于靠上了自己的码头。
在两天两夜西北风的陪伴下,油很顺利的卸完了。太阳又笑嘻嘻的挂在头上,我来到江边面对亮晶 晶的江面,心中百感交集,我谢谢苍天,网开一面借我生路一条;我谢谢同舟共济的同事,甘苦航行六昼夜;也谢谢北大荒,我生活了十年的土地,给了我责任和勇气。如今回忆起当时的航行,仍历历在目,心跳不止。
写下这段文字,除了记录那些风雪兼程向天借路的日子。也想告慰英年早逝的北京知青,我的好兄弟,水手长WZH------我们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