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路上的国庆节

从28日就托当地朋友设法买到30日回北京的火车票或飞机票，结果是一张也买不到。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罗嗦了，干脆请杨老总派公司的司机直接在国庆节这一天开车把我们送回北京。

牡丹阎家就在包头，留下来过节。回北京的就是人物宋、山水朱和我，加上两个轮流开车的司机，五人一辆车正好。

开车的小郭和小王都是89年出生的农村孩子，非常机灵。他俩跟我们不熟，开始都有些拘谨，不大敢跟我们说话。

上车后我讲了几个笑话，宋大哥和朱林开怀大笑，而只见两个小家伙抖动肩膀，却听不见笑声。

我对他俩说：“你俩是不是就会抖，不会笑？”

这时他俩才释放出震动车顶的笑声。

什么笑话？在这里就不讲了，肯定不是素笑话呗。大家发现这样一个规律没？让人能笑得喘不上来气，都是些荤笑话。不带荤的笑话，虽然也能让人笑，但笑的质量终归有限。

我们的车早上七点准时上了高速，当看到停在公路上那望不到尽头一辆辆大货车大家就傻眼了，两个小家伙说：“坏啦坏啦，咱们一上午都开不到呼市啦。”

我说：“不要管它，从容地开！你们一生能记住几个国庆节？假如今天磨蹭一路还开不到北京，咱们一生不就记得住这个国庆节了吗？”

虽然大家对我的话都点了点头，可一看就是勉强的。

唉，这从容、这淡定，都需要修炼呀 ----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修炼的机会来了，人们就是抓不住，不是起急、腻歪，就是烦躁和焦灼。

各种型号的小车像蛇队一样，在一动不动的大车裂隙中向前绕行，走走停停，缓慢拱动。

我悠哉悠哉地看起了书。读到精彩处，给他们念上几段。好东西不要自己独吞，大家一起分享嘛。

呼市和包头都是我熟悉的城市。十年前两市之间才通了高速公路，很长一段时间明确规定在这条高速公路上是不准通行拉煤的大货车和其他高吨位大车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规定取消了，于是，就出现了目前的局面。

头天的晚宴，包头那些著名的书画家们在给我们饯行时，一听我们要开车回北京，就说这条路早就肠梗阻了，让我们做好熬鹰的准备。

“那交管部门就不管一管吗？”我问。

“嗨！咱们这个国家，谁说得清楚？动车撞死人，高速气死人，机场折腾人，地铁挤死人，太正常了。”老师们说。

十一点半，我们终于过了呼市。因为都没有吃早餐，我们把车拐进了路边的服务区。

自助餐厅里的菜样还算丰富，环境也干净。大家各取所需吃了起来，除了司机，每人喝了一瓶小二。

因为昨晚在宴会上我喝下去七两酒，一上午都感到嗓子发干，于是，我喝了五碗鸡蛋汤。小郭问：“您老在车里就喝了三瓶矿泉水，现在还能喝下这么多汤？”

“嗯，我是鱼精转世成人的，离不开水。”

小郭眨眨眼睛，干干地笑了笑。看他随后那一脸疑惑的样子，显然是没搞懂我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上路后，路面上大货车少多了，小郭以180迈的速度开始赶路。他说：“如果路况一直这么好，我们用六个小时就能赶到北京。”

饭后，血液都往胃的方向流，人的大脑暂时缺氧，我昏昏沉沉地说：“你赶吧，最好能把车当成飞机开。我睡觉了。”

一觉醒来，车早已下了内蒙高原，过了河北的宣化，快到沙城了。那两位老师早就醒了，热烈地讨论着如何把窗外的山峦景色画成国画的问题。

这两位画家都是绘画科班出身，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宋大哥是大画家周思聪的学生，毕业后分在文化部门作专职画家。七十年代有一本很有名的歌颂煤矿工人的小人书叫《伏虎记》就是他画的，当时由中国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那本小人书当时卖一角七分钱，那个年代的城市少年儿童几乎人人都看过。

后来，宋哥改变了画风，专攻大写意人物。我们这次出来，虽然每场笔会的举办方是不同的，但人家都必请他画四幅画：《观沧海》、《紫气东来》、《姜尚垂钓》和《孺子牛》。

《观沧海》是画曹操、《紫气东来》是画老子、《孺子牛》是画鲁迅。

姜太公、老子、曹操长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这三个历史人物，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熟悉。画的难度是要能体现出这三个人的精、气、神、态，能看到姜尚的寛襟伟抱，老子的至尊大德、曹操的文容武貌。没有对这三位历史人物深刻理解，加上手无控笔之能，心无读史之资，一般的人物画家是不敢去碰这个题材的。

鲁迅跟上述三人不一样，因为大家都知道鲁迅长什么样子，对鲁迅的精神气质也很了解，稍一失笔，或形失，或神失，极难俱得周全。而宋哥是张张不失笔的。

更难得的是，他画鲁迅的面部，除胡子和头发外，他只用五笔即能把我们人人认可的鲁迅画出来：一笔画额头，一笔画眼部，一笔画鼻子，一笔画嘴、下巴和脖子，一笔画颧骨。我管这叫“五绝笔”，而且这是宋哥的独创 。更有意思的是，连宋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五个别人都没有的“绝笔”。所以，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时，他激动地搂住我说：“弟弟，你的观察力太好了，我以后画鲁迅就坚持这五个‘绝笔’了！”

朱林毕业于浙江美院，专攻山水画，我是六年前认识他的。当时我在外地揽到一个大活儿，人家要求我找人画出六幅长八的巨幅国画，四幅巨幅书法作品。当时朱林和另外四位老师在中国画院高级研修班进修，有位老将军向我推荐了他们五个人。我一看他们的身份，不是国家一美，就是省级美术学院的大教授，就同意带领他们出发了。

当时，朱林是五位画家中最年轻的。登机后我俩挨在一起坐，聊天过程中，感觉到这是一个勤奋向上，在为人上很诚恳单纯的年轻画家。

那次的活儿干完后，我动员朱林留在北京发展，就在我们院里工作。我说，北京是文化大都市，是全国书画高手云集的地方，你趁着年轻在京城闯荡，比你回到安徽的发展空间要大不知多少倍。老一辈的齐白石，李苦禅不都是当了“北漂儿”后，才成为全国知名的大画家吗？

朱林听了我的话，留在了北京。几年下来，经济实力也就有了。不仅买了房和车，还把太太和女儿接到了北京。一家人真正在京城安居乐业了。

这次带朱林出来，我特高兴，因为看到他的画技又长上去一大截。以前，他处理画面总是太满，加法多、减法少，笔法略显琐碎。现在的画面就不同了，让人感到通透和空灵，笔墨也精道了。另外，我觉得一幅好的山水画就是要让观者愿意游进去，能步奇径，爱奇树，欣奇水，赏奇云，惊奇峦，恋奇境。这六奇是我自己审读山水画的坐标。现在，朱林的每幅画即使没有占满六奇，起码五奇是有了。

几年前，我教会了朱林用蒙古语唱《诺恩吉雅》，现在这首歌成了他和我在宴席上的男声二重唱保留曲目，他如果主唱，我就给他配和声，反过来，他给我配和声。我们在这次的两市之行中，就没少进行过这样的联袂表演。你想吧，当我那些蒙族同胞看到汉族兄弟能用标准的蒙语唱歌，能不给他掌声吗？

现在我们还是再回到路上来吧。

车过沙城收费站后，我们遇上了成帮结伙的诈民。不久，我们就弄清了这帮诈民是怎么产生的？

高速路在沙城收费站处分成了两条道，一条道是走大车的，名曰G7公路；一条道是走小车的，名曰G6公路。其实很简单，只要在此处树一个大牌子，标明哪条道走大车，那条道走小车，就不会有人打什么赚钱的主意了。

就是因为没设这个标识，我们的车跟着前面所有的小车进入了大车道，走进这条路大约一两公里的时候，所有的小车都停了下来，一群驾驶摩托车的人，分别开到每辆小车前，告诉司机这条路是走大车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接着，他让司机跟着他走，说他能领着车走上允许走小车的G6公路。

显然，这帮所谓领路的摩托车司机们，把我们领到G6公路后，是不会不跟我们索要“领路费”的。

要带领我们这辆车走上G6公路的是一个骑红色摩托戴头盔的人，我跟开车的小郭说：“先听他的，掉头往前开，等我打个电话。”

小郭按我的吩咐调转车头，逆行在紧急车道上。骑红色摩托车的人紧紧地跟在我们车后。

我拨通了110报警电话，讲明了情况，警察在电话里告诉我，请立即拨通某某号码，说这是沙城高速公路警务所的电话，他们会处理这件事的。

我拨通了警务所的电话，接电话的警察很明确地告诉我：“不要理领路的人，你们把车开到沙城收费站，在那里掉个头，再重新进入小车线，就是G6公路。”

“请问进入小车线有标识吗？”

“有。小车线入口有一个门行大铁框，铁框上挂着‘限高两米’的牌子，你们就由那里进入小车线。”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在大小车分道处，立个明确的指示牌，写明这是小车线呢？在高速路上车都开得那么，快谁能反应过来一个写着限高两米的牌子，是小车该进入的路线呢？”

“......”对方突然无语。

当我们把车开回沙城收费站时，我看到其他小车仍继续跟着领路的摩托车司机们前行，在前面大约几百米处，停着一堆小车和一堆摩托车，我说：“看见没，那里就是讨价还价的地点，也是这帮摩托车司机敲诈小车乘客的地点。小郭，你立即掉头，把车开到收费站办公室门口！”

果然，当我们突然掉头把车开到收费站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尾随我们的那个摩托车司机不敢跟过来了，他放慢了速度，然后停下车，回头观察着我们的动静。

此时，我猛然瞥见高速公路的路基下开着一个能穿到公路对面的地下通道，从逻辑上分析，过了这个口应该可以绕到对面的高速路上，返回头开，再调一次头，我们不就能开上那个小车线了吗？

后来的情况，果然如我所料，我们甩掉了开摩托车的人，但也得在回头穿过高速路对面的沙城收费站时，再多交一次过路费，才能把车开上了回北京的小车线。

在交钱停车的时候，我看到收费站那里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我下车走过去，告诉他们，我就是那个报警的人。我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去抓那帮摩托车司机呢？这么明显的欺诈行为，你们应该去管一管呀？”

“你们别理他们就是了。”这是他们的回答。

现在，逻辑关系出来了：因为在大小车分道处不设明显路标，走错线的小车乘客要被迫给领路的摩托司机们交钱，而像我们这样能自己找到小车线的人，也要给公路管理方多交一次钱。这就是说，一个把钱赚在明处，一个把钱赚在暗处！

警方呢？为什么我报了案，也不见他们采取行动呢？

这里还有什么逻辑，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当我们把车开回北京城时，大街上已华灯初上了。我们从车内的广播里听到，此时，天安门广场上歌舞升平，人们在热烈地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二周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