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我被调到营部当广播员,上岗之前,被派到团部广播室学习培训。就是那段时间的学习给我留下终生的尴尬。
在学习播音中,我曾把“如火如荼”读成“如火如茶”,把“层出不穷”读成“层出不穿”!
可这不是我的错!
说我们是知识青年,可就在我们读完五年级刚要迈进六年级门口的时候,文革开始了,所有的学校都在停课闹革命,老师被批判,学生放羊般的串联、革命,或者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如此过了几年,终于等到了复课,荒废了几年的我们直接读中学,然而,不到两年的中学生活,伴随着《农业基础知识》、《工业基础知识》、《英语》、《数学》这几本书,我们更多的时间却是被带去学工、学农、学军,一本英语学到底,只学会了一句四不像发音:“毛主席万岁”和一个单词“中国”;一本数学书,我们只断断续续地学到了一元一次方程;而后,不到两年,我们就被冠以“知识”二字,成为一名知识青年去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
我好想读书,为学到更多的知识,为失去的美好年华,为我那读错最常见的成语的尴尬!
然而,这一点点心愿,在当时却成了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
在那个万书皆毒草的年代,我到哪里去寻找知识性的书籍?
从团部学习回来,我面对的第一件工作是要将营里各个连队的喇叭并联在一起,这样,才能开始我正常的工作。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只有靠我自己。于是,想尽办法找来一本书,对照着那本简单说明书,我哼哼哈哈地忙碌了几天,并联了扩音器、电唱机、收音机和一个麦克风,然后并联了所有连队的大喇叭。完工之后,当我面对麦克风,听到喇叭里传出自己的声音之后,那个欣喜若狂,不亚于当时能吃上一顿肉!
在以后几年的广播员生涯中,紧挨着收音机的是一本新华字典,每次在播音之前,我总是事先把稿子熟读几遍,将不认识的字注上拼音或同音字,以此来减少工作的失误和读错字的尴尬。
可是,年近十八九岁的我们,那个时候应该是待在课堂里的年纪啊,我多想再去学校上学,我想读书!
我好想读书!
多少次夜晚,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望着遥远的家乡,我想念学校,想念学校那朗朗的读书声;想念课堂上老师不倦的教诲;想念在学校与同学们一起读书、一起上体育课,一起做作业的美好时光;想念着自己每天清晨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学,傍晚时分又蹦蹦跳跳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感觉。
在没有书读、求学无门的情况下,又过去了几年,终于有了消息,说是有重返学校上大学的机会了。这个消息像兴奋剂激动着我,也激动着我的战友,战友们都在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希望能够重返课堂。
然而,激动之后是更多的失望!
上大学的名额有限,几乎每个能去上学的人都是靠自己的表现,再就是连队的推荐,才能了此愿望,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又一个特殊产物——工农兵学员。
第一批工农兵学员走了,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走的都曾经是连队的骨干、生产标兵、劳动模范。
这,给了当时的知青一个有力的启迪,那就是要好好表现,好好劳动,和领导搞好关系,才能重返课堂、走进大学之门。
于是,一时间,一向落后的知青开始挣表现了,一向不懂人情世故的知青,开始活动了,每次探亲归来倾其所囊,将旅行包中的腊肉、香肠,送往领导的家里;一向与领导势不两立的知青开始与领导搞好关系了,不惜血本,用微薄的工资买回“春城”牌香烟、烧酒,一趟趟地穿梭于领导的家里……
不要责怪这些知青,千万不要责怪!
强大的劳动强度,艰难的生活,前途的渺茫,强烈的求知欲望,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谁,又不想施展一回?谁,又想错过?
接着,一批接一批的知青离开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兵团,带着领导美好的鉴定,带着自己对重返课堂的美好憧憬,带着战友们的羡慕,走了,留下的是其他战友更加疯狂的努力和更加疯狂的读书愿望。
我,仍然是留下的知青中的一员。
我好想读书!这个愿望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离开孟定。
在工厂,国家开始对我们这代人实行双补政策,单位为此办了补习班,我作为补习班的成员之一,有了一次九个月的学习机会。九个月结束,我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双补合格证,然而,就此更加激励我想上学、我想读书的愿望。我期待着,然而,也就是期待而已,从此之后,再没了这种学习的机会。
离开孟定的第二年,全国恢复了高考制度,车间里许多青工不惜代价,刻苦学习,准备着参加高考,基础极差和已经为人妻的我,面对人生的又一次的选择,只好忍痛放弃。
然而,我想读书的念头始终伴随着我走过一年又一年。就在87年,女儿上小学的时候,国家有了成人自修考试制度,为了不再次被社会淘汰,为了自己的大学梦,为了更加充实自己的文化知识,只有小学五年级文化水平的我,毅然跨进了自修之路,91年,我终于获得云师大、云南大学的中文毕业证。
那是怎样的四年!
“书山无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四年里,我一边照顾女儿的学习,一边照顾家庭,一边三班倒,一边苦读书;四年里,我没看过一次电影,没出过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四年里,我克服文化跨度大、基础差、年龄大、工作劳累等种种困难,埋头苦读、挑灯夜战。当我手捧着大红色的云师大、云南大学联合颁发的毕业证书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如果说,这是用生命换来的毕业证书一点不为过,但,即便如此,我觉得值得,因为在这四年里,我学到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我所填补的也不仅仅是文化上的空白,我所得到的不仅仅是一纸云师大的中文毕业证书。
如今,年近六旬的我,再想跨进高等学府之门,已经不可能,但是,爱书、爱读书却成了我的爱好之一,书,给了我无尽的知识,是我无尽的宝藏。
今生今世,我与书本,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