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冲出合围圈
日军从河北邯郸和河南安阳两个方向迂回中国守军以后，本来硬着头皮死抗正面日军的国民党军队防线顿时形势逆转。
这消息传到韩侯岭一线各部，那情形又成为当初忻口会战的翻版。本来他们对正面日军的狂轰滥炸就咬牙硬撑着呢，现在背后又来了两股，后路已断，难道让日军给包了饺子？
一名旅长对参谋长说：“这些日子我们硬着头皮拼命顶住小鬼子，还不是为了配合阎长官奔袭太原吗？结果那姓阎的不过虚晃一枪，半路上就回去了，倒把我们放在这里干挨小日本的轰炸！这倒也罢了，如今背后又来了两股日军，再不跑可就让日本人把我们包饺子啦！我说，趁日本人还没进攻，一团殿后，其他两团顺序撤出阵地，然后一团跟上！快，去打电话通知各团！”
参谋长一挺胸说：“是！”
可是全旅撤下阵地进入山沟时突然止步不前了。
旅长问：“怎么不走了？”
副官说：“前边督战队用冲锋枪向我们开火，前卫营死了二十几名弟兄！”
旅长骂了一声，对前方喊道：“我说，你们督战队也不用装英雄，背后小鬼子来了你们也跑不了，再不走可来不及啦！”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冲锋枪子弹飞来，把他的军帽打飞了。
那名旅长急忙卧倒，并恶狠狠地大叫道：“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几支冲锋枪吗？看我的：全旅听我的命令——轻重机枪、迫击炮准备——！”
督战队士兵们都转头看着军法处长。
军法处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挥一下手。
于是只好放他们过去。
可是韩侯岭阵地是一个整体，一个旅弃阵脱逃了，阵地上顿时出现一个缺口，与他相邻的部队不走也不行了。
什么样的督战队能拦住成千上万溃兵的冲击？连他们自己也被裹在里边一起向后撤走了。
于是韩侯岭防线各部纷纷弃阵，又形成了一个大溃败的局面。败兵们纷纷抢渡汾河，向晋南中条山一带狂奔。沿汾河河谷而下，大路小路都挤满了人，满山遍野都是败兵们遗弃的枪支、弹药、火炮、车辆、营帐和被服。
韩侯岭日军前线观察哨向司令部报告说：“报告太君，阵地正面支那军各部纷纷撤出阵地向中条山方向逃窜！”
日军司令接报命令道：“马上与空军联络，派飞机沿路追炸。命令全部骑兵部队出发，衔尾穷追，步兵随后跟进，尽量杀光他们！”
于是飞机呼啸着飞临溃兵所经之路，凡是见有人群聚集便向下俯冲，疯狂地轰炸和扫射。溃兵们东躲西藏，死伤累累。
待飞机轰炸扫射之后不久，溃兵们背后传来人喊马嘶之声，大队日军骑兵唿哨而至。
骑兵指挥官狂吼道：“统统死啦死啦的！”
于是日军骑兵冲进中国溃兵群中，挥动着马刀左劈右砍，毫不留情。
一些胆小的溃兵连忙跪在地下叫道：“太君饶命，俺们投降啦！”随着这些人的喊声，又有大批溃兵跪在地下高举双手求饶。
但是日军骑兵照样冲上去挥动马刀狂劈乱砍，那些求饶的士兵终不能免。一些人见事不谐，起身就跑，可是两条腿总跑不过四条腿，许多人被日军骑兵追上，头颅落地。
一名副团长火了，他掏出手枪把向他冲过来的日军骑兵的马打死，再向摔在地下的骑手补射一枪，然后大声喊道：“弟兄们，拿步枪的三人一组，背靠背坐在地下，每组相距二十米左右，先打他狗日的马，然后把落地的鬼子杀了！”
一名日军骑兵听到他的喊声，不由得骂一声：“八格，你的死啦死啦的！”然后高举马刀纵马冲来。
这位副团长急忙从地上拾起一支步枪和一副弹带，自己坐在地下，迅速地拉开枪栓推弹上膛，向冲近他的日军马匹抬手就是一枪，日军骑兵从马上摔下来，旁边的一名溃兵急忙喊道：“长官，看我的！”他抬手一枪，把倒在地下的骑手打死。
副团长叫道：“再来一个人，咱三个人一组背靠背！”
他附近的那些溃兵见了，觉得反正也是两条腿跑不赢四条腿，于是干脆学他的样子，三人一组背靠背坐下，这一下子竟坐下了二十多组，这些由人体组成的“拒马桩”一齐推弹上膛向日军骑兵射击。
随着步枪凌乱的“叭，叭！”地响起来，日军的马匹纷纷倒地而亡。骑手们先是被摔得鼻青脸肿，然后又被一涌而上咬牙切齿的溃兵们用刺刀、枪托以及木棒打死。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这二十几组“拒马桩”又被那些正遭日军骑兵追杀而四散奔逃的溃兵们看见了，他们互相喊道：“喂，你的枪呢？快捡起来，跟狗日的拼啦！”
那些手中没有武器的溃兵们口里骂道：“日你小日本的先人！俺们投降都不行，非要斩尽杀绝不是？老子跟你拼了吧！”
他们急忙四下里搜寻，把地下的枪支捡起来，三人凑成一组坐下，纷纷向日军骑兵开火。
于是在他们的周围一下子又形成一个巨大的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拒马阵”。
由于溃兵们是三人一组背靠背坐在地下，日军骑兵无论从哪一面冲过去都得面对一支冷冰冰的枪口，他们拨转马头想绕过去，又有别的小组向他们开火。并且由于溃兵们是坐在地下的，日军骑兵挥起马刀往下砍的时候必须一只手抓住缰绳，把整个身体俯下去砍，所以身体暴露出来，溃兵们几乎不用瞄准，抬手一枪就能打中。
一时间上千人各自分组坐在地下，这些小组纷纷用步枪精确瞄准并开火，本来日军骑兵冲入溃兵群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渐渐地他们竟神气不起来了，但见日军骑兵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下，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日军骑兵指挥官正高举着马刀左右挥动，指挥部队屠杀那些溃兵，突然一枪射来，把他的战斗帽打飞了，他仔细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部下们正纷纷倒地而亡，不由得惊叫道：“梭嘎，支那人反骑兵阵法，大大地厉害！”
他尖叫一声：“吹号，撤退的干活！”
随着日军军号声响起来，日军骑兵慌忙撤走了。
那位副团长又喊道：“快走哇，小鬼子步兵一到，他们该开炮啦！”
于是那些没死的溃兵们纷纷起身赶路。
途中大家问那位副团长：“长官，你指挥得好呀！俺们跟你走中不？你定是黄埔毕业。”
他恨恨地说：“狗屁！那些黄埔生懂得这个吗？老子就因为不是黄埔生所以只升到团副，团长才是黄埔生呐！”
慢慢地，他的身后逐渐跟上来数千人，大家无论是哪一部分的，现在只有抱成一团，才能抵御日军的追杀，回归建制。
待各部退至中条山，皆已折损过半。
当那位指挥溃兵击退日军骑兵的副团长和众多士兵疲惫不堪地来到中条山归建，只见远远的过来一群身穿黄呢军装腰挎手枪的人，这些人见了那位副团长即一涌而上，将他绑了。
众士卒见了目瞪口呆，他们问道：“长官，捉错了吧？一路上多亏了这位长官大家才平安归建的！”
那些人轻蔑地说：“什么‘一路上’？是擅自逃跑的一路上吧！你们的阵地在哪里？”
原来这位副团长是因为“擅离阵地”而遭拘捕，并且是团长向上司要求拘捕他的。反正韩侯岭防线失利得有人承担责任，谁让他不是黄埔生呢？当韩侯岭阵地打得最激烈时，团长把部队扔给副团长，自己没了踪影，当时阵地是全线溃散，他们这一个团不可能单独坚持，如今部队撤下来，当然由当时在现场的副团长负责，因为团长可没有下令撤退。
晋南三十座县城及重镇并山西临时省会临汾都被日军攻占，明摆着，蒋委员长那边若是追问起来，总得有个交代。比较起来，只枪毙一名副团长还是便宜得多了。
韩侯岭防线上最先逃跑的那个旅擅自撤出时，卫立煌大惊失色，急忙对参谋长大叫道：“快派部队把缺口堵上，然后把那个旅长抓起来，枪毙！”
参谋长面色铁青，摇摇头说：“来不及了，军法处长已经联络不上了，督战队也裹在溃兵之中一起走了！”
卫立煌听了，一下子僵在那里。
副官急忙对他说：“我们也得赶快撤离，不然可走不了啦！”
卫立煌只得下令道：“命令司令部留作警戒的那个师马上到三十里外接应，司令部人员赶快收拾东西，随后跟进！”
当他统率第二战区前线指挥部机关后撤时，但见数万名溃兵一路冲裹而来，阻塞了道路。警卫团此时只有一个加强营在身边，另两个营随打前站的那个师先走了。
参谋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警卫团长下令道：“你去，让那些败兵闪开道路，日军马上就追上来啦！”
警卫团长抽出手枪，带了一个连在溃兵中一边鸣枪一边高喊道：“混蛋，赶快让开！后边是战区前线指挥部！”
但是那些溃兵却不买帐，他们破口大骂道：“你才他娘的混蛋！不让咱逃命谁也别想活！”
团长还想说什么，可是突然在人群中有冷枪响起，警卫团长捂着胸口倒地而亡。
卫立煌和参谋长也没了办法。卫立煌只好下令道：“有什么小路可以绕行吗？”
参谋长说：“凡是人能走的路都有溃兵在逃命呢！”
卫立煌说：“小路上总比大路上人少，咱们还是绕吧！”
结果这一绕，指挥部机关竟与前卫师的大队人马失散了。以卫立煌为首的第二战区前线总指挥部身边只有那一个加强营的数百名士兵护卫着，一路且战且走，向南急急地退去。
这时卫立煌眼看着与大部队联络不上，心知不妙，急忙下令道：“直接向汾河边前进，渡过汾河就好办了！”
参谋长急忙指挥机关人员向汾河岸边赶去。
当他们来到汾河边上，队伍却止步不前了。
卫立煌大叫道：“怎么搞的？快走哇！”
那位加强营的营长跑来报告：“河上各座桥梁都被日本飞机炸毁，同时日军飞机也不停地沿河飞行，低空盘旋扫射，封锁各个渡口，根本无法渡河！”
卫立煌与参谋长对视一眼，参谋长说：“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沿河而下，寻找机会！”
卫立煌说：“那就沿着河边快走，日本人马上就到！”
当他们来到一座名为石楼的小镇时，前方突然枪声大作。
卫立煌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卫士惊恐地答道：“报告司令官，前方有日军大部队向我们冲过来啦！”
卫立煌闻报心里一惊，急忙用望远镜观察，但见前方黄乎乎的一片，大批日军端着刺刀哇哇狂叫着向他们冲过来！
他眼见日军大部队冲来，而自己身边都是机关人员，手里拿的都是轻武器，大部分是手枪，怎么迎敌？但他看看周围，这些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拿主意呢，只好大声说：“各自找地方隐蔽，就地抵抗！”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弹雨扫来，他身边的卫士顿时倒下两个！
他们的火力不行，日军又是武士道，连腰也不弯地向他们猛冲！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卫立煌对参谋长说：“让大伙把身上的文件都烧了！”
参谋长抹了一把眼泪，掏出文件开始点火。
突然左前方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然后只见大批身穿灰军服的队伍齐声呐喊着从日军侧翼向日军猛冲过去。又见大队骑兵高举着马刀向日军冲去。
卫立煌还没弄明白，问参谋长道：“怎么回事？”
参谋长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来了一股友军，正在支援我们！”
但见前方日军措手不及，只得节节后退。
整个前线指挥部的人都愣在那里。
卫士突然看出来了，他兴奋地大叫道：“是八路军，快看呐，他们打日本从来没败过！”
卫立煌把自己的小手枪插入枪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参谋长叫一声：“啊，差一点就……”，然后瘫坐在地下起不来了。
日军在八路军的猛烈冲击下队形大乱，落荒而逃。八路军追了一阵就撤回来了。
一群人骑马向卫立煌奔驰而来，一人高声问道：“卫总司令，受惊了吧？”
指挥部一位作战参谋惊叫道：“报告卫总，是第十八集团军副总司令彭德怀来了！”
卫立煌一愣，急忙掸掸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道：“哎呀彭总，卫某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呐，今天好险哪！”
彭德怀朗声说道：“谢么子，我们是友军，不要见外嘛。我们从这边路过，听见这边枪声大作，就顺手打了一个反击罢了。”
卫立煌又问道：“你们东路军情况如何？”——既然韩侯岭阵地再一次出现大溃败局面，其他三路大军都折损过半，他根据自己所部的狼狈情景，觉得东路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知彭德怀说：“我们发现日军的迂回之后，马上组织部队沿途阻击日军三天，然后利用山地地形，昼伏夜行，投日军空隙穿插而过，全部到达安全地带，目前贵军划归我们指挥的那五个师又一个旅已经安全归建，未损失一兵一卒，卫长官放心！”
在场的人听了，个个称奇，并且面有愧色。
这位彭德怀将军不可能说瞎话，既然东路军中有大量国民党的部队，随便找个人来一问便知。
卫立煌长叹一声道：“哎！惭愧呀，我们南路、北路、西路三军共三十几个师二十万人马，都看不得啦！四路军中，唯独你们能安全退过汾河，朱、彭两位不愧是红军名将，久经战阵，能攻善守，真是用兵如神呐！”
彭德怀一摆手道：“噢，官场上的客套话莫讲了。敢问卫总司令行将何往呢？”
卫立煌道：“日军大部队马上就到，我还能上哪儿，追赶我的部队呗。也不知从哪里能过汾河？”
彭德怀忙说：“汾河现在渡不得。卫总你看，河上诸桥都被炸毁，日本飞机日夜封锁轰炸，另有日军骑兵部队沿河追袭，日进百里。听我说，卫长官与其南渡汾河，不如西渡黄河，经延安，绕道西安，再折回中条山为妥。”
卫立煌急忙谢过。
彭德怀说：“卫总司令如果没事，我就走了？请卫总司令多多保重吧！”
卫立煌忙说：“且慢。”然后他让卫士拿出一包合肥咸板鸭、一袋六安瓜片茶送给彭德怀，并送出一程方罢。
彭德怀走了以后，卫立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寻机渡河来得直接了当。于是他叫一声道：“我就不信，都到河边上了，难道就过不过去吗？”
怎知他正在沿河寻找渡口，侦察人员却急匆匆来报告说：“刚才被八路军打跑的鬼子兵又跟上来啦！”
卫立煌心里一惊，赶快下令：“让警卫营的人就地阻击，我们向永和县城方向快走！”
他们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响起激烈的枪声。
当警卫营的人终于甩掉日军跟上来的时候，卫立煌发现又损失了一半人枪。
他急得直跺脚。
八路军的于旺率部完成袭扰日军的任务以后，彭德怀又命令他将所部迎着正面战场国民党军部队溃退的方向撒出去，沿途帮助有困难的国民党部队冲出日军合围。
这项任务真不赖，于旺所部沿途光是捡拾国民党军丢下的枪支弹药就彻底地武装起来了，尤其他们发现了四辆抛锚的汽车，那上面装的满满的，都是步枪子弹。
于旺兴奋地叫道：“分区一发子弹也不留，统统直接下发给战斗部队的每一名战士，每人一百发！”
部队成单列走过汽车，每人接过一百发子弹塞进子弹袋，然后继续前进。他们可大大地发了一把洋财。
当他们继续搜索前进时，发现了高桂滋部的一个旅被日军合围，当时这个旅已经打出了白旗，还有许多士兵不听命令，干脆高举着枪支直接奔向日军阵地投降。
于旺举起望远镜，经过仔细观察，自语道：“日军并不多嘛，完全可以冲出合围圈！”原来日军只有两个大队，却敢从三面包围上去。国民党军不过是没有斗志而已。
于旺把两个独立团八个营长叫来吩咐道：“那三股日军的后方各去两个营，悄悄地接近敌人，然后每个方向分出阻击部队阻敌回防，余下的再分成两部分：一部袭扰敌军指挥部，一部袭扰敌军炮兵阵地，留两个营给我，直接策应友军。三个方向听我号令，同时从日军侧后发动攻击！”
营长们分头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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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10/24 10:4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