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文} 年纪大了，这几年又连着病了几场，因医生令戒酒，我喝酒的次数
就少了许多。今年这禁酒令一发布，酒桌上的气氛明显淡了，我也离
酒盅渐行渐远。说实在的，没有酒的酒席，再好的饭菜也乏味。没有
酒的日子，再热闹也有些寡淡。戒酒后，存下的酒舍不得送人，整整
齐齐地摆放在酒柜里。实在忍不住时，倒一点在杯子里使劲晃晃，深
深地闻闻那香咧的酒香气味，让鼻子过过瘾。每逢此举让老伴看到，
他都会极尽嘲弄之语，以报复我对他采取的戒烟举措。
酒我肯定是不会再喝了，可酒、酒杯、酒瓶子这些字眼总让我亲情
得难以割舍。每每把拭一瓶未打开的好酒时，就思念那些很久没在
一起痛痛快快喝酒，痛痛快快说笑的酒友和日子。
记得1982年大学毕业时，分别晚宴上，班长小关弄来一大木桶的
啤酒，好几十斤呢，可觉着还没怎么喝，那桶酒就见底了，因为能喝得人太多了。俺班的女生喝酒真正的不让须眉。老同学聚会，一落座，一溜玻璃杯或饭碗排开，先把白酒满上。谁一口喝完这二两或四两的门杯，谁才有话语权。几巡酒过，女生们不过两颊桃花初绽，谈兴渐起。男生们已是玉树摇晃，玉山欲倒，语无伦次了。在校时，女生们个个都是温宁恭谦的淑女，毕业几年后再见面，这酒量竟大涨，我纳闷之余甘拜下风。
最让我长见识的一次是与哈尔滨团市委老团干们喝酒。一进包间，我就看见屋角码着四五箱啤酒。主客谦让双方落座，七荤八素酒菜上齐。只见桌上没有酒杯，人人面前一瓶啤酒。也不劳服务员，也不用瓶起子，个个拿牙一咬或瓶口抵桌角用手一拍，就去了瓶盖子。用啤酒瓶干杯，七八个瓶子相撞，那清脆的动静倒别有情致。都是年轻人，谁怕了谁？主与客飙着喝。喝来喝去就喝出了高下。原来那包间的门落了锁。喝酒不仅看多寡还不许上厕所。四五瓶啤酒下肚，我方人人小腹鼓胀得难以忍受，亟待放水。再看人家，个个安然在座，一瓶接一瓶地豪饮。也不知他们把那啤酒都饮到哪里去了。只这一次，我就领教了哈尔滨人喝啤酒的厉害。
有一年，去天山深处的艾维尔沟煤矿采访。工作之余去哈萨克族
朋友家做客。我们一行四人到时，见主人家帐篷外的空地上，三块石头支一大铁锅，锅下柴火正旺，锅中水花翻滚。锅边，两人正在放翻一只羊。放血、剥皮、剁头、去内脏，动作熟练得十几分钟就把那羊收拾完毕，切成大块摊放在羊皮上。新疆的羊比内地的大得多，一支羊宰后连骨带肉要有几十斤哩，剁吧剁吧全扔进大铁锅里煮。陪伴羊肉的是大块的胡萝卜和洋葱。
躬身进帐篷，在毛毯上盘腿而座。毛毯中间硕大的盘子里是奶豆腐、奶疙瘩、油香和馕饼子。待冒着热气的大块连骨羊肉端进来，主人的酒碗也举起来了。酒碗举起来了，主人并不急于喝，他开始唱敬酒歌。一首敬酒歌毕，除敬酒者，举座皆饮，亮碗底为敬。男主人唱完女主人唱。女主人唱完他家女儿唱。新疆伊力特原本就是烈性酒，三碗下肚我就有点抗不住了。想吃口下酒菜压压酒劲吧，那奶豆腐、奶疙瘩膻气逼人。好不容易用刀从骨头上断了块羊肉下来，连撕带啃的，根本嚼不动。再看看同来的几位，也个个瞅着酒碗面带畏色。我想，既来之，则喝之。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会唱，咱也会唱啊。我学女主人的样子，端起酒碗高举过头，冲着男主人唱【祝酒歌】。“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
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一段还没唱完，同行的几位就灵性了，也照方抓药，争着向男女主人献歌敬酒。咱哈萨克族兄弟很少见汉人给他唱敬酒歌，喝得这个高兴啊，频频亮碗底。很快，几瓶伊力特酒就喝干了。酒喝没了，就端着热热的奶茶唱。你一首歌我一首歌，你一碗奶茶我一碗奶茶，热闹得帐篷都要掀翻了。浓浓的奶茶最醒酒。热茶下肚，热汗一出，浑身通泰。那天的酒正如【祝酒歌】所唱，“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喝得真是痛快。
居家过日子，再贪杯的女人也很少一人霸着桌子独饮。我一样也
很少在家里喝酒。这倒不是舍不得喝自己的酒，而是一人喝白酒没劲。除非为了软化血管喝点儿子孝顺的红酒。普普通通的炒白菜、炒豆腐、炒土豆丝，普普通通的电视节目，普普通通的黄昏暮色，有了这一杯红酒在手，就有了滋味。虽不至于“百年莫惜千回醉，一盏能消万古愁”，却也悠悠然地有【重阳】、【听雨】这些词
句隔三差五地从酒杯中浮起。零零散散地记下来，竟然结了集。
陈年的酒透瓶香。陈年的酒友都到哪里去了呢？摩挲着酒瓶子，
心里有许多酒友的面容和与喝酒有关的故事浮起。酒故事本是绝
好的下酒菜，现在不喝酒了，这酒故事就只能搁置起来喽。只能
写篇喝酒的小文过过酒瘾。
附： 【重阳】
层林谁染红绿黄?
秋雨一场洗天凉。
凭窗，
风物常宜放宽量。
煮蟹擂姜厨下忙，
酱鸭肥鹅友提将。
酒来，
话长只嫌良宵短，
三五知己共重阳。
【听 雨】
已是晚秋黄昏后，
滴嗒冷雨敲窗。
掩了帘栊，
怎忍看，
催逼黄叶儿落得急。
一杯淡酒，两卷闲书。
更漏渐深残梦里，
依稀插队小山村。
一样晚秋，一样黄昏，
抢收抢种后，
挥汗修堤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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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10/30 17:4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