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冬天,是我在新湖工作的第五个年头。由于在天津工作的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造反派”批斗,罢免职务,下放基层劳动,在万里之遥新疆工作的我也受到了株连。一天,场里“抓革命促生产委员会”通知我马上去新湖‘五七’干校去‘改造’。一切收拾停当后,便朝‘五七’干校进发。
来到干校,正是清理阶级队伍的关键时刻。我刚吃完晚饭,解放军宣传队的张连长通知大家明天召开‘忆苦思甜’大会,会场设在干校的小礼堂。第二天一早饭罢,我们来到礼堂,礼堂布置得庄严、肃穆:主席台正中挂着毛主席像,上方横幅书写‘忆苦思甜大会’六个白底黑字,左边是‘不忘阶级苦’,右边是‘牢记血泪仇’的大幅标语。
那天,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西北风怒吼着。小礼堂座无虚席,过了一会儿,主持人工宣队老王宣布:新湖‘五七’干校‘忆苦思甜’大会现在开始,全体起立!话音刚落,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毛主席语录》转身对着毛主席像,举起手中的语录本,会场上所有的人站起来举起《毛主席语录》跟他一起喊道:敬祝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随后主持人说道“请坐”会场上鸦雀无声,静极了。
“下面请农场贫协主席付景坤同志进行忆苦。”工宣队老王的话音刚落,衣着朴素的老付便走上台来讲起了他家的过去:“我出生在一九三一年的山东胶东半岛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解放前我家有八口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姐姐、两个弟弟和我。祖祖辈辈给地主扛长工。从我记事时起,就跟着母亲讨饭。一次路过地主‘李阎王’家门口,突然从大门里蹿出一条大黄狗朝我扑来,我慌忙不知所措,来不及躲闪,顿时倒在血泊之中”说到这里,他挽起裤脚,腿上出现一个鸡蛋大的疤痕。这时台下不断地喊起了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忘阶级斗争!“口号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他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大家的眼睛潮湿了,也有人在低声呜咽,也有人不断地擤着鼻子、擦着眼泪。
“下面开始吃忆苦饭!”主持人说完,只见几个人抬来几筐‘馒头’给每人发两个。我接了馒头眼睛扫了一下四周的人便吃起来。放到嘴里嚼几下,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实在难以下咽。抬头再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以异样的目光向四下窥视着。这时我细心看看手里的馒头,原来是麸皮掺上些野菜做成的。没多大工夫两个馒头进肚了,却全忘了什么味儿。二十几分钟后,整个会场的人基本上吃完了。
这时主持人宣布:“全体起立,唱忆苦思甜歌!”
“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受苦人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
歌声回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人们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散会!”主持人说。
大家纷纷走出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