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次批判会
2.
[一]
六九年的春季，大队又来了三个知青。他们是我们组同学广为的邻居 。通过这一关系办到我们大队，分到另一个小队。
三人中有姐弟俩，姐姐士媛，是老高一的。弟弟士杰，比我们小一届。
士媛一看就是南方女孩，白白的脸庞，廋廋的身子。初次见面，大家都认为；这姐姐干的了农活吗？几天还不累跑 了 。
由于我们俩个队地挨着，所以干活老能碰到一块。刚开始看到她干活还戴顶大草帽，脸上戴个口罩，胳膊套副套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过一段时间，我再次见到她时一切都变了。草帽，口罩不戴了。套袖也摘了。当时是夏天，中午老爷[太阳]正毒的时候。她和社员们一块耪地。只见她脸庞黑黝黝的，身体也不单薄了。远远望去一队人中，那个是她还真不好分辨。真正的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经过俩年农村生活的磨练。她由一个女知青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般的农活都能拿的起，放的下。文化水平又高。所以队里出个黑板报，写个批判稿。队长都要交给她。而她每次都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受到群众好评。大家一致推举她为生产队记工员。
记工员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由于老乡们都指着工分养家糊口。[分，分，分社员的命根]所以为了一分半分的事，老乡们都要争的面红耳赤，恶语相加。
一天士媛和队长的老婆因为记分的事，发生了口角。受到了委屈。晚上收工之后，望着远方的星空，想起家乡的亲人们。想到今后的前途。。。。。。提笔给自己的亲人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又用四张二分邮票，将反面四角贴严。那个年代，人们写信时，都要在信封反面写“毛主席语录”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而我最爱写的是“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可士媛不但没写。反而在信封反面写了一首小诗。我记得头一句是[信儿信儿快快跑]转天早晨她走了几里路。把信放在了大队部。等公社邮递员取走寄往天津。没想到，因为这封信，一场灾难正向她袭来。
在那个法制被破坏的年代，一切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大队干部可以随便拆看别人的信件。尤其是对知青的信件更是留意。记得一年冬天，家里给我来了一封信。当在大队学校教书的老乡，将信交给我的时侯。我一看封口的浆糊还没干那。肯定又被人拆看了。好在父母亲只是叫我好好干，早点回家。所以知青们写信都十份小心，一句牢骚话也不写。而她这次不知怎么回事。难道真叫那个女人气昏了头？
大队干部一看这封信挺奇怪，马上就拆开看了。一看这还了得，里边对上山下乡不满的言辞。马上将这封信交给棋盘山公社革委会。恰巧二十九号大队南京知青也出事了。他们有两个知青给家中写信，要求办到别的地方插队。没想到信也落到公社革委会手里了。二十九号南京知青点可是赫赫有名，女知青胡志红是九大代表。上过天安门观礼台，见过毛主席。因为这点连棋盘山公社都出了名，沾了光。后院着火，这还了得。公社革委会决定马上召集知青到公社开批判会。
一天全公社四十多名知青被召集到公社礼堂开会。首先由革委会主抓知青工作的老l把这两封信念了一遍。第一封信是南京知青写的内容是这边太冷，受不了。[冬天达到零下30度左右]问问家里能否办到其它地方插队。第二封就是士媛写的了。这件事已经过去近四十年了。可我对信的内容还记得清清楚楚。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姑娘您好：……[姑娘可能是南方人对某些长辈的称呼？]后边写了与队长老婆发生口角的经过，以及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想法。信中的几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此地是穷山恶水，……。][我是不想在这呆一辈子的]信中还写了一首古诗；
将军铁马夜渡关，
朝臣侍漏五更寒 。
山寺日高僧未起，
算来名利不如闲。
听完信的内容。我心里充满了对她的同情，佩服，和担忧。同情她的遭遇，佩服她的文采，担忧她今后的日子怎么挨下去。脑子里正胡思乱想，耳边听见公社负责人说：“就不点名批判了，第一封信，叫‘南京书信’，第二封信，就叫‘反动书信炮制者’吧。以大队为单位分组讨论。完事针对俩封信各写一篇批判稿。明天派倆代表发言。散会。”
经历过“文革”的人们。哪个没写过批判文章。哪个又没念过批判稿哪？我是知青小组长。以前每次开会的发言稿。不是我写，就是广为同学写。而这次讨论会上，大家都一言不发。男同学抽烟，聊闲篇。士媛不知从那儿找了张“参考消息”看了起来。我和士杰溜到供销社。买了半斤饼干。在街上边吃边遛。没想到叫老了给堵住了。
老了和我们一起回到宿舍，阴沉着脸要亲自听大家讨论。看着我们写批判稿。没有办法，大家只好你一句，我一句凑起词来。
由三队怀林同学执笔。一会儿一篇批判“南京书信”的稿件就写好了。老了的脸变成了阴转多云。可一提到士媛的信[大家都认为那不是‘反动书信’]大家又没词儿了。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愿意动笔。一方面士媛说出大家的心里话。关键是谁又忍心在她受伤的心灵上撒盐那？老了问这个，这个说；“没想好”。问那个，那个说；“不会写”。转头跟我讲：“每回不都你写吗？”我能干落井下石的事吗。我告诉他：“还没想出词儿那”。一直到晚饭前，也没人动笔。气的老了说：“今天必需写好，明天你们第一个发言”。扭头走了。
一直耗到晚上九点多。白白的稿纸上一个字也没有。这时士媛说：“大家别为难了，我自己写吧”。这不是看着她拿刀，自己捅自己吗？没办法，广为同学说：“我写。大姐你睡觉去吧，明天还好多事哪。大家也睡吧”
早晨广为把批判稿交给大家。可谁也不乐意上台发言。我只好把这倒霉的差事揽了过来。
开会时，士媛主动坐在头一排。当我站在台上，向下一看，只见俩个南京知青，低头坐在最后一排。而士媛却面露微笑抬头看着我和主持会议的老l。我想：“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小丑了？”心里一慌，念起稿来结结吧吧:“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而‘反动书信’的炮制者却……嘴上念着 稿，心里却在骂自己：“混蛋，缺德，胡说八道” 。好不容易 把稿念完，我跳下了讲台。仿佛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另几位知青代表也相继上台发言。而士媛始终不卑不亢的抬头看着发言人，面露微笑的听着。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眼前又浮现出她那冷冷笑容的面庞。
可能被她镇定自若的神态所震撼了。还是因为其它原因。老蓝竟然没叫三个犯“错”的知青做检查。讲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走在回大队的山路上，大家谁也不说话。当我们爬到山顶上，士媛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冲着南面[天津方向]嘴唇抽搐着，眼泪夺眶而出。突然她喊了一声“妈妈……”嚎啕大哭。再强的汉子，见此情景没有不落泪的。
我们十二个男子汉全都哭出声。大家一起冲南面哭喊：“妈妈……”
士杰哭对姐姐说；“姐姐以后谁要敢欺负你，告诉弟弟，我跟他没完”。大家一口同声说：“对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好兄弟，你是我们的好姐姐”。士媛擦着泪说：“谢谢大家，我没事。走吧咱们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不知谁唱起了歌曲“秋辞”:“自己青春谁不吝惜，苦恼谁人替……往日的欢乐将来的残落，现在可宝贵的多……”又有人唱起了知青之歌：“跟随着太阳起，伴随着月儿归。沉重的修理地球，这是我神圣的职责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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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0/26 22:4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