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工以后,连队的井台边,几个男生一边急切地冲洗身上的泥污一边愤怒地说“不行!这次绝不放过他们了!否则还真的以为我们好欺负呢!”匆匆扒了几口三米饭(玉米渣、红糯米、饭米)之后,我的男同学们便分头行动,有两个到二连找同学校的男生报信,其他的男生商量教训那几个上海知青的具体方案。
第二天应该是星期天吧,总之,我们都没有出工。我的男同学们准备好了刈刀、锄头、砍刀、扁担、铁铲,个个磨刀霍霍、严阵以待;二连的男生和女生也来了,男生们的手里提着的照样是刈刀、锄头、砍刀、扁担、铁铲,女生的脸上带着愤怒,浩浩荡荡地来了,没有武器,有的只是那些平时的劳动工具。
不知谁一声令下“冲”!所有的男生提着那些“武器”似脱弓的箭,立即杀向居住着上海知青的茅草屋,还在不知所云的那几位上海知青见状,慌忙顺手拿起宿舍门口的刈刀、砍刀、扁担等匆忙应战。
群架的起因是,自打我们到达连队之后,有几个牛高马大的上海知青仗着自己个高力大,老是欺负我们,给我们所有的女同学取难听的外号,见到我们这些女同学就“扫皮”;对于我的男同学,平时不是用难听的话语挤兑,就是小打小闹的欺负,对于这些,本着和睦相处、息事宁人的原则,我们总是忍让,然而,这几个上海知青把我们的忍耐看成是软弱,把我们的息事宁人看成是胆怯,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不管在食堂打饭,还是在田头劳动,只要有机会,绝不放过欺负我们。这一次,就是因为白天在田里劳动,他们公开挑衅,对我的一位个头小、老实巴交的男生连打带骂,于是,成为此次群架的导火线。
多少天来的忍让凝聚在刈刀、扁担、砍刀、锄头、铁铲上,多少天的积怨凝聚在那锻炼了一年多的年轻的手臂上,多少天的愤怒冲出年轻的胸膛,对着那几个上海知青,我的男同学们连砍带杀,可怜区区几个上海知青,岂能抵挡得住这来势凶猛的架势?开始的时候,还在奋力抵挡,到了后来只有抱头鼠传的份了,已经打红眼的我的男同学们岂能放过?猛打猛杀,一路追赶,只听见铁铲、扁担、锄头打在人的脊背上那“噗噗”的闷响,“哗啦”一声,山坡上的茅草屋被一刀砍下去,倒塌了!“刺啦”一声,立刻见到人的身上血流如注,在前面奋力追杀的是我的勇敢的男同学们,在后面不断地向他们的手中添补刈刀、扁担、砍刀、铁铲等等“武器”的是我们这些女同学;整个学校,凡是参加此次“战斗”的男女同学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奋力拼杀。猪圈被砍到了,宿舍被砍倒了,食堂锅碗瓢盆打翻了,连队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追杀的我的男同学们的身影,而抱头鼠传的是那几位上海男知青,整个局面一片纷乱、血腥,连队领导对此已经失去了控制。
正在营部支持工作的团部的工作队员们闻讯赶来,却仍然无力止住我们心中压抑了很久的心中怒火,也无法控制激战中的我们。那个河南籍的大个子老李,站在山坡上一块高大的石头上,用地道的河南话大声叫着“知识青年同志们,共青团员同志们,革命的小将们,不要打啦”!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的吼叫,虽然声音洪亮,却淹没在“噗噗”的铁铲声、“哗啦啦”房屋的倒塌声,还有我们的怒骂声中,没人理会,“战斗”在白日化地进行着。
几个小时过去了,最后以一名上海知青断了几根勒骨、其他的都不同程度的挂彩而告终。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拼杀,也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团结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我的同学们团结一心,一致抵抗邪恶势力。团结就是力量,这次群架,我们学校的男女生,百分之九十九的同学都参加了,而那几位上海知青却人单势弱,终以失败告终。
不是上海知青不团结,而是这几个上海知青平时就调皮捣蛋,他们欺负的不仅是我们,也有他们的同学,甚至在出工的时候,见到傣族老乡也不放过欺负的机会;他们平时出工不出力,还常常羞辱连长、排长等,到处树敌,这次的群架对这几个人的严厉教训,无疑是帮了连队领导的一个忙。
实际上在兵团,打群架是最常见的事情,为了某一位朋友,为了某一点小小的纠纷,为了某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女朋友,为了争夺某一方的势力,为了……任何一点点小事情,都有可能成为群架的导火线,在我们团,最大的一次群架是几百人参加,涉及面之广,五营上百个男生参加了这次群架;战线之长,从南定河上游直到南定河的下游,群架之后,团部关满了该次群架的骨干。
许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那一次我们学校群架的场面,还觉得心有余悸,心有余悸的同时还有一种快感。
许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已长大成人,每每想起群架的原因,血气方刚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年轻使然,在兵团那么多年,更多的,是强大的劳动强度,艰苦的生活,匮乏的文化生活,渺茫的前途,年轻的身躯,让我们为自己寻找各种释放、发泄的机会,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会有挑起如此的群架事件?
许多年过去了,这些群架也好,斗殴也罢,作为我们知青生活中的一部分,将成为历史永恒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没有谁对谁错,历史是真实的,记忆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