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夫子在2011-12-11 8:57:00的发言：
第一章 夜半送饭（五）*
八
一切准备停当，我假装无意的、哼着小曲向女生宿舍溜达过去，又假装突然的、意外的发现了她。她一定应该知道我是有意套近乎，因我的这一身行头实在刺眼，平时老是破破烂烂的，跟个叫花子似的，怎么突然变成这个不伦不类的可笑样子了？咳！俺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俺故作惊讶的问她：“你、你怎么没上工？”她看看我没回答。故意抻着，这是女人惯用的伎俩。“你、你洗衣服哪？”平时废话特别多的我，一到关键时刻就没话了，而且还结巴。她停了半天，朝我一笑，嫣然的一笑，说：“我今天休例假。”就她那一笑，让我脑梗阻了十秒钟。接着才缓过神儿来，寻思着：休例假？没听错吧？有病假，有产假......例假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听说。
我直纳闷儿，又懵懵懂懂的问她：“那我们什么时候休例假呀？”她一听，俩大眼睛望天上一翻，拿那湿漉漉的手一遮嘴，忍不住的笑，那笑真美、真甜......但，那笑也在折磨着俺的自尊。我赶快拿出一根香烟点上，假装若有所思的抽烟，掩盖一下自己可能出现的、愚蠢的表现，可我真搞不懂她这莫名其妙的笑是为了啥。
例假之事，我后来请教了连里的大文豪——“老等”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见当年我们这一代人的性知识及常识是何等的贫乏。当时我们平时是没有休假的，也没有星期天一说。过年、重大节日会休几天假，还有农忙后休一两天，其他时间就是连续不断的干活。
每天劳动时间极长、劳动极累以外，晚上还要开会，不停的开会、批判、学习；还有那些要表现积极的知青，大半夜或天不亮搞什么义务劳动、突击劳动等等（有人为了表现自己，有马不用，大半夜人拉马车去积肥，弄的大家伙不得不跟着去），能休息一天，那是何等的珍贵呀！不过，话说回来，瓦刀脸对这帮女生还算是挺关照的。
别看俺干农活不行，可我想要和花脸菇聊几句“深刻”点的话题，以展示自己胸中的才学、韬略，让她不致小看了俺。特别是送饭遇狼时的英勇表现，要尽可能的、活灵活现的表述出来......我期待着她说：“你真胆儿大！”或“你真勇敢！”这样的表扬，这是一种非凡的享受。
这话要是一般女生说出来，相当于一个馒头的享受价值，要是漂亮女生说出来，相当于一块红烧肉加一个馒头；在当时的环境下，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以用红烧肉和白馒头来衡量。对我来说，惟有花脸菇的赞赏不同一般，那是可以融化心灵冰雪的一股暖流......
可花脸菇突然在我身上像看见了什么，又止不住的笑了起来，齿白唇红，乌发如浪，煞是好看！（怪不得连里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知青都像苍蝇一样的踪着她呢！）可她这么没完没了的笑，让我尴尬不已。
到底怎么了？闹的俺这一肚子学问在此刻竟无法展示。低头一看，我的天！这条吊脚裤的感觉如何且不说，这双袜子穿成了一样一只（尽管很接近）。这是平时常犯的小毛病，可此刻穿成这样就成了大毛病，太粗心，太着急，咳！完喽！演砸喽......就像气球被扎了个眼儿.....
俺这从来都不知脸红的人，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可能真的脸红了。不过，农工的脸，风吹日晒，都黑的跟非洲难民似的，有点儿红也看不出来。正当我的攻势全面瓦解、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她却突然正眼看着我，说：“你有脏衣服吗？我帮你洗。”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像大海一样幽深，我竟不敢相视。遇到这样的眼神儿，男人的肾上腺素没有不上升的。这是意想不到的情况，脑门子上青筋直蹦，我语无伦次的说：“没、没有；不是没、没有，是，是有，有好几件呢！”看我如此不堪，她的脸却有点儿红了，细皮嫩肉的脸蛋，有一点红就看的出来，她寻思什么呢？说不定......
没听说她给别的人洗过衣服呀？特别是男生，俺的心花儿都开了！看来是有喜欢衣冠楚楚的，就有喜欢破衣烂衫的。哈哈！别的没有，脏衣服有的是！一溜青烟儿的跑回宿舍，就像电影快放一样，抱着几件不太脏的秋衣单裤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太脏的没拿，太厚的没拿，不能太过分哈，也不能让她觉的咱太脏。还拿了一条新的肥皂，女人喜欢这玩意儿。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你帮我打水吧。”哈哈，面对这样的“秋波”，没有男人能不落水的，而且别想活着游出来。这几天又吃肉又吃大馒头的我，正有劲没处使，很想扮个蒙面大侠，把瓦刀脸狠揍一顿，打他个满地找牙。其实，我这细胳膊小腿儿的，还不一定是瓦刀脸的个儿。得了，把揍瓦刀脸的劲儿改成打水吧，这是我难得的表现机会。
在连里打水是个难度挺大的事。井有二十五六米深，用辘轳把水捅摇上来，没把子劲儿还真不行，这桶水就有30多斤。到了冬天，更了不得，井边上全是冰，稍不慎，拎水捅时脚若一滑，人就可能被水捅坠进井里，这事还真发生过。其实，我要不来，花脸菇也得找别人帮忙。打水，她这样跟面条似的可不行，得像棒槌那样的女人。
不相信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行，真烧的我恨不得光膀子干，摇的辘轳就跟电动机似的，辘轳没散了架就不错！第一桶水打上来，倒在我的桶里，100多米的距离，我几乎是脚不点地的、如飞一般的就把水桶拎到了女生宿舍。这桶水咋这么轻呀？这可能就是“一头热”的力量！
我把水桶放到了她的眼前，终于有机会聊几句了，找个木墩子坐下。她是低头洗，我是扬头侃。先得聊世界名著，这可是当时的文化试金石，有无教养，有无底蕴，全看这个了。
人情感的培育和成长，没有文化的熏陶是不行的。人的交流首先是文化的交流，其次才是情感的交流。缺少文化内涵的情感，那将是贫乏的情感，是乏味儿的情感，仅有表面的美丽是不够的，这是我个人的认为。
聊起“封资修”的东西，我天生的津津乐道，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资产阶级的坏思想（这也是我屡屡倒霉的深层次根源）。当时知青中最流行的文化知识点，就是托尔斯泰、高尔基、果戈里、契科夫、普希金；还有巴尔扎克、莫泊桑、大仲马等等的小说和诗歌，这些内容仅是俄罗斯、苏联和法国作家的少量作品，而我们当时能接触到的世界名著，也就这些了。能看到这些书，实属不易，这是部分“落后”知青的重要谈资，也是志同道合者沟通的桥梁。
聊这些“资产阶级的文化糟粕”，可得留神，分和谁说，弄不好就是政治问题，叫你掉层皮。我的感觉不错，花脸菇果然是书香门第，话不多，但对这些人的著作多数浏览过，有“英雄主义”崇拜倾向。她欣赏刚毅勇敢的男人，崇拜“牛虻”，羡慕“琼玛”，认为忠贞是感情的根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就是“牛虻”忠实的崇拜者，他的精神始终激励着我与邪恶抗争，我的箱子底还压着这本书。
她低头洗衣，我痴痴的看了一会儿她的脖子，有点下意识的。那脖子长的，跟面团儿捏的似的，圆滚滚，又白又长，真想伸手捏一把。她淡蓝色的毛衣领口上，又翻出一个浅粉色的衬衣小领子，上面布满着细碎的淡淡小花，并似乎传来阵阵的芬芳.......这算色迷迷吗？最后，她有些羞涩的小声说：“我喜欢听你拉的小提琴......那些忧伤的更好听......”听到这话，我的魂儿，飞啦！
这次沟通超出预期，令人兴奋不已。我已感到，她对俺有好感。时间过的真快，已经到了中午，衣服也洗完了，水也不用打了。我得利用手中暂时的权力，让我的朋友、哥们儿受惠，现在当然包括花脸菇啦！但对她我又不能明说。我已没有理由在她那儿泡着了，临走时我说：“《牛虻》我有，你看吗？”
“真的？我看。”
“你可小心啊，我明天给你。你的香皂盒借我用一下吧？”
“为什么？”
“你别管了，明天和书一块给你。”
她在疑惑，但还是把那个漂亮的绿色塑料香皂盒给了我。我心说：你就等好吧，别看瓦刀脸把俺贬的没了人样，俺让你见识一下咱好汉的真本事。其实，俺自我感觉和“牛虻”的精神已很接近了，只不过他更绅士一些，俺像个江湖豪杰，或叫流氓无产者。
整个下午，我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晕菜了！世界咋这么美好啊！鸭子们，在婀娜的跳着天鹅湖中的芭蕾群舞；麻雀们，在欢快的集体歌唱着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乌鸦们，在深情的朗诵着普希金的爱情诗篇......阳光啊！太灿烂啦......
我穿着二傻的新裤子，踏着崭新的懒鞋，迈着扬子荣打虎上山的步伐，走到连队中的一条中心大道上，等待着那些残兵败将般的农工们下工归来。我要让他们羞愧的看到，一个被群体抛弃或出卖的同伴，今天是什么样子，让他们用羡慕而内疚的心情折磨自己的灵魂吧！哈哈，他们还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因祸而得福的意外快乐，这种快乐是从未感受过的，超出想象的、令人魂不守舍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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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11/29 8:35:00 [显示全部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