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我们村的“学生们”例行聚会，这个规则已经维系了十几年了，从90年代初开始，从我们村里的部分人聚会发展到全体参加聚会，在我们的感受中没有一件事比这更重要了。
聚会就漫山遍野地聊当年的事儿，其中有一件事儿使我又想起了一个记忆深处的故事。
大约是1970秋，已经穿长衣服了，公社组织了来自各个大队的人去为一些偏远的生产队拉广播线，并在花户(各家各户)里安装喇叭。在我们公社安装完毕后又到邻近的官庄公社去支援。一天，我在官庄公社的白家塬大队干活，中午在一个老乡家吃派饭，坐在窑洞里，和那家的老乡漫不经心地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话，抬头见到天井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抱着一个很小的小孩。就问了一句：“那是学生？”老乡告诉我：“那是一个女知青嫁给了当地人，还养了个娃。”她脸色似乎不太好，头发也有些凌乱，上衣蓝色学生装和塑料底的袢鞋表明她不是当地人，中等身材还算苗条，但略显单薄。“都饭时了咋也不在窑里？”我想。当我吃饭时，她抱着孩子进来了，看到我后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但显然还是觉得都是知青，有一点儿特殊的感受，在与房东婆姨胡乱搭讪了几句，就跟我试着聊了起来，“不是官庄的吧？干什么活儿来了？哪个学校的？”在女生面前我肯定没那么坦然，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咫尺之间我看到她的细节，脸色果然有些苍白，皂白分明的眼睛中总有一些凄凉(以前我很少想到过这个词)，后背两个肩胛骨支愣着，永远不可能与健康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旁边院子的喊声把她拉走了，抛下临走最后一句话“出门在外，吃饱点儿啊！”蓝色学生装和塑料底的袢鞋以及憔悴的身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记忆。她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嫁给当地人我不得而知。
时隔40多年了，2012年春节，在与同学聚会时，听到一段回忆，与她又续上了关系。据我们公社付家湾同学讲，在1972年底还是73年初，北京干部与他们队的知青们商量，要把官庄的一个女生转到临镇付家湾来，该女生已经与当地人结婚了，还有一个娃，可因为不会操持家务，又不能下苦，婆家把她一满欺负定了，好像连住都不让她和家里人住在一起，她经常站在硷畔处看着娃所在的窑洞发呆发傻，一站就是半晌。为了她的今后，干部们打算让她离婚后转到别的队去，最好离开官庄公社。付家湾的自然条件好，女生还有几个。只要队里知青能够接纳，就可以转过去。
出于当时的思想观念，大家一致反对，好像嫁出去的知青就是作风不正，是“破鞋”。后来随着知青的大量分配，“蓝色学生装”的女生只好暂时在延安北京干部所在的一个办公地点安置，等待情况好转。可是由于她的具体情况，没有一个招工单位愿招她。与此同时母子连心的牵挂又在内心折磨着她。终于有一天，内外交困摧垮了薄弱的意志，她从楼上(也就是延安特有的窑洞楼的窑背)跳下来了，是肩膀着地，挫伤了颈椎，伤的很重，延安这里医疗条件不好，北京干部无奈，只得把她送回北京。她家里也没人管，在积水潭医院的楼道里呆了好久，可能有一两个月，没钱手术，也没法手术。最后生是靠死了，耗死了。香消玉殒！
聊到这会儿，付家湾的同学好像在深深自责，我们当时怎么那么“左”啊！
我不禁扼腕嗟叹，为什么她的命运这么凄惨。
又是一年的春节了，不管还有没有人记得这些事，我却要在内心中为她祈祷，与此同时，还要把她讲述给我周围的同学，告慰她在天之灵，愿她在天国中能享受些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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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1/9 11:21: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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