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西延路
王侠
1980年12月底，延安风雪交加、寒风刺骨，远远近近，一切皆白。本来似这等天气，认谁也不愿忍饥挨冻、历尽难关、拼死拼活的非要干个啥。许多人都会坐在窑中，品着茶，翘着腿，打着牌，哼着小调，尽情的玩耍，屋里屋外两个世界。可我不行，着实是个急性儿，偏偏等不及天气好转，非要这当口儿赶着去趟西安，虽然这今儿大雪封山，无车可乘。可我处处留心，到处打探，最终从厂里车队修理工三儿的那里听得一则准确消息：明天有趟拉煤车去西安换米面。
三儿是延安当地人，跟我关系不错，常在一起打趣嬉闹，我说那好，把我捎上。三儿说，不行，司机炉（驾驶室）三个座满了，一个司机，言午许；一个办事员，老卜；再一个，他。我说那就在车厢上的煤炭上做文章，最好弄个汽油桶，再用块子煤整出个站人的窝窝，找两块板撑住。咋样？也只得这样了，瞎好能存个身、站个脚，我和三儿商议好了，当午夜刚过，即和他到车上，忙活起来，急急忙忙中硬是在车厢上挨着司机炉的地方，用油桶和块子煤垒出个能站人的窝窝来。三儿和我又盖好棚布，系得紧紧的，三儿说，那就委屈你现在就进去，免得被人发现去不成。我就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腊雪，立马钻进那个窝里。
凌晨四时，车子发动起来，上路了。一路上冷风嗖嗖不说，棚布下煤块儿乱动、煤末子乱飞，我也忙开了，左挡右拦，拼命的保我的窝，这也好，活动的满头大汗驱走了寒冷。忽然一块煤被车摇晃零碎，跨塌下来，我的脚立刻被压得实实的，我用力向上挺，将脚拔了出来，头上已无空间，头紧挨着棚布了，这之后，我在窝中更是艰难，煤末不停地滑溜下来，我盼着早点到西安，然后拿了调令，赶快调到西安，从此免受这回家、办事的劳顿，这种办成事能提高生活质量的信念激励着我。
由于棚布下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忽然，车子停了下来，车上的三人下车了。三儿故意的大声喊叫，冷死了冷死了，先吃饭先吃饭。他们三人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掀开棚布，一瞅才上午十点多点儿，算来，离西安还远着呢。我又不敢下车，只好一分钟一分钟的忍受着煎熬。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三儿拿着肉夹馍、羊肉汤来了，忙欣喜若狂的掀开棚布，这一掀我完全暴露了，来的是老许与老卜。他们大声喝问，车上什人？我忙将上半身探出来，禀明是我。老卜知我，老许与我还不熟，老卜说先下来洗洗吃点东西吧？我说，不了不了，三儿一会儿肯定会带吃食与我，他二人至此方才明白，是三儿和我早已串通，但这也让司机老许万分感慨，他说，王侠你以后若有事急需帮助，尽管来找他好了，他绝对鼎力相助，就凭你今天敢受着个罪。此时，是在陕北的洛川。
……当我办好调令，准备返回时，又一次的发愁起来，飞机、火车、汽车仍然不通，我心急如焚。此时，一个略熟的人进入我的眼帘，延安供电局的一个外线摩托车手，他不知我名姓，我也不知他名姓，但都知是北京知青。于是我主动打问，你来西安干啥？他说是修理三轮摩托车，在延安修了几次，一个是水平差，一个是零部件少，只好又拉到西安来修，准备回呢。没伴。我忙应承，那咱俩回？他又说，你敢吗？我拍着胸脯发誓敢上天敢下海敢穿云破雾敢赴汤蹈火。他听了，一下子来劲儿了，忙去联系东风化肥厂的一辆回延安但要到宜君停上几天的卡车。次日，我和他将摩托托上了卡车。到得宜君后，那个司机帮我们将摩托又卸了下来，还把一只油桶灌满油交给我们，说小心着！于是我们感激而去。
我俩开着三轮带斗摩托，顶着狂风大雪，在渺茫无人迹与车迹的公路上一分钟一分钟向前推进，我坐在挎斗里，一会使劲向左，一会使劲向右，使飞驰的车子保持着平衡，驶过一个又一个险道难关。那时铜川往延安的公路条件相当差，急弯多，上下坡多，窄道多，悬崖多，稍一不好就会车毁人亡。一路上只见沟底下乱七八糟的至少有十几辆车摔毁在那里，还有的已起过火烧剩下个壳壳。大约在富县附近，我们稍事停歇了一下，每人吃了碗难咽但热乎的汤面，又急着赶路了，到了下午五点许，我们终于活着回到延安。这时，我的脸已冻得青紫，手和腿完全不听使唤，几个人把我抬起来、搀扶，进了间房子，半个多小时才缓过劲来。他还算好，一路上由于穿着外线电工发的羊皮大衣，没怎么受冻受冷。实说吧，这虽然比不上当年红军过雪山穿草地的万般艰辛，但也很惊险和艰难了，在那个年代，也没几个人能吃的了，我那几天的苦与罪，所以，从那会儿起，我又多了一份阅历，一份抗打击抗折磨的毅力。生活在底层，必须具备这种能量！
风雪西延路啊，我永远忘不了你！你教会了我——千难万险都不怕！！！
（在此再次向中国知青网、北京知青网、陕西知青联盟、粤海农垦知青网的老谭子、千秋缘、朱老忠、月月、槐乡、闯北走南、贾忠云、聆听、安塞老灯、逆水行舟、monkey、天涯孤客、xd以及支教的北京女知青郭桃桃问好、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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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0/29 21:46: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