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头 甸 的 传 说
随着粉碎“四人帮”及“文革”的结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将恢复原国营农场的体制和编制。就在这个当口，钢一团也就是宏图农场来了工作队。据说，这是按照“英明领袖”的部署，在全国开展的一次“教育活动”。这些从上级机关和其他农场抽调来的工作队员，和过去工作队的章法几乎没有两样，一手抓大颂扬，一手抓大批判，然而这都是虚的，真正刺刀见红的是“揭盖子”。
很快，场部分队揪出了军务股副股长，场直分队挖出了商店副经理。在介绍经验的会议上，两位分队长都说“生活作风问题”是最好的突破口。进驻老头甸却毫无进展的小宋一听顿开茅塞。
老头甸地处偏远，是一个分场级的大生产队。小宋正积极要求入党，很想到最艰苦的地方表现一下。搞大颂扬、大批判，他能说会写，很是有声有色，可“揭盖子”却一筹莫展。这回取了真经，小宋决心从“生活作风问题”入手，扭转被动局面。回到老头甸，他和另外两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工作队员立即行动起来。
先是查历史旧账。他们听说，早年这里曾有人“拉帮套”，就是兄弟俩娶一个媳妇。这还不是生活作风问题？在走访古稀老人的过程中，小宋他们基本弄清：当年老头甸真有大贵、二贵两兄弟，穷得娶不起媳妇，就和一个外地来的妇女搭伙过。就这样，一来二去，形成了两夫一妻。据说这个妇女很会协调，竟让两兄弟与她相安无事。
“他们现在怎么样？”小宋急不可耐。
“早没了。”被访的老人回答。
“没有留下子女？”
“听说有一个儿子。”
“还在老头甸？”
“当兵走了，再没回来。”
多典型的材料！小宋实感可惜。不过也可以向上级表明，自己的态度是积极的，工作是深入的。
然而，这并不能算是真实战果。于是，小宋又把“揭盖子”引向年轻人。
“知青的事算不算？”伙房的老冯问。
“是生活作风问题？”小宋听了眼前一亮。
“典型的生活作风问题！”
“你快说，详细说！”
在小宋的催促下，老冯讲起一波三折的知青轶事。
那是如火如荼的“文革”期间，老头甸分成“捍”、“炮”两派，隶属于总场的“捍联总”和“炮轰团”。老头甸毕竟偏远，许多职工是“逍遥派”，为数不多的“捍”、“炮”两派，骨干和头头都是知青。
由于场武装部的介入，“捍”派得势，“炮”派死撑。老头甸的“捍”派头头为彻底搞垮对立面，决定对“炮”派头头采取“斩首行动”。
他们在秘密跟踪中发现，身为司务长的“炮”派二把手，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抱伙房的女炊事员。“捍”派依仗权势将其抓来逼问，硬是要把“流氓分子”的黑牌子挂在他的脖子上。司务长百般解释，说自己上伙房找旧报纸，一个女炊事员说她宿舍有，就跟她去取；女宿舍是两排二层铺，她的铺位在上层，旧报纸压在被褥底下；在登床往外抽报纸时，由于用力过猛，向后倾倒，自己下意识地上前把她抱住，是救人绝不是耍流氓！
“不管怎么说，你大白天在集体宿舍搂抱女炊事员的事板上钉钉！” “捍”派头头咬住不放。
“那也不能上纲上线！” 一向给别人上纲上线的“炮”派二把手一反常态。
“不上纲上线也行，你必须站过来反戈一击。” “捍”派头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炮”派二把手明知中计却无力回天，只好答应退出“炮”派，但碍于情面并没有反戈一击。
这件事对日渐消沉的“炮”派冲击不小，连一把手也觉得难以再撑。在其苦闷之时，有位一起下乡的女知青上前安慰深表同情。患难知己，很快成了情人，晚上经常到集体食堂的大菜窖里幽会。
“捍”派头头探明此事，立即设局围捕。那天晚上，全队突然停电。两个情人心中暗喜，打着手电来到菜窖，竟然在入口的休息处宽衣共枕。就在这时，全队恢复供电，“捍”派头头带人冲进菜窖，来了一个“捉奸捉双”。紧接着，广播喇叭响起，召集全队职工到食堂开批斗大会。“炮”派一把手被五花大绑押进会场，脖子上挂了10只破鞋。就在主持人宣布开会的一瞬间，那个女知青冲上台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心上人，扯着嗓子大喊：“我们不是乱搞！我们明天就登记结婚！”
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文章可做？精心策划的批斗大会被搅黄了。然而，“捍”派头头的“斩首行动”却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老头甸的“炮“派”从此人鸟兽散。
“两派的头头还在吗？”小宋急切地问。
“双方结怨很深。组建兵团时为消除隐患，一个调到水利队，一个调到砖瓦厂，一南一北相隔几十里，再也没有昔日的风光了。”老冯话语中透着凄凉。
小宋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但他有本事将其变为“成果” ，随即就此编写了一份“教育材料”上报，也算是业绩不俗。
不过他心有不甘，无论大小，总得拿出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出来。谁料想，有人竟送上门来。
这是一份关于“生活作风问题”的检讨。立功的是工作队另一位小青年。他遵照小宋的部署挨家走访，发现有一对老年夫妇没结婚就住在一起，于是启发他们提高认识，站在两条路线斗争的高度深挖思想根源，彻底肃清林彪、“四人帮”的流毒。老汉虽识字不多，仍按照工作队员的意思写了检讨，坚决表示两人立即分开居住，不再来往。
小宋喜出往外，急忙拿着“检讨”向上级报告，临行前还特意交待，让两个老人等候处理。
工作队田副队长听了小宋的汇报，又认真看了老人的检讨，特别是“深受林虎毒害”一句，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老人识字不多，把‘林彪’写成了‘林虎’，这是我们工作疏忽。”小宋连忙解释。
“问题不在这里。”田副队长非常严肃地说，两位孤寡老人相依为命，既然解决了生活困难，又减轻了组织负担，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对？无非是没办手续，补上就是了，即便不补也无妨。“四人帮”垮台不久，“文革”刚刚结束，我们都是从“文革”过来的，身上还带着“文革”气息，绝不能搞没有“四人帮”的“四人帮”那一套！
小宋听出田副队长批评的不仅是自己，还包括队长甚至上级。他突然觉得，真正的考验到了，要尽快入党，必须让上级知道自己反右倾的坚定立场。回到老头甸，他立刻写信，向上级揭发了田副队长的右倾言行，并建议组织“严肃查处”。
半个月后，上面来人核查此事，田副队长竟全然不知，直到“红头文件”撤消其副队长职务、返回原单位另行安排，才恍然大悟。临行前，他专程来到老头甸，特意看望那对老年夫妇，见他们生活依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当月工资悄悄压在老人的被角底下。这一切，都被机警的小宋看在眼里……
注：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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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1/1 15:09:00 [只看该作者]
